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在浑河北岸这片狭窄而泥泞的滩涂上,汇聚成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声浪。明军的总攻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席卷了整个登陆场。而何宇率领的选锋营,就是这把烈火中最炽热、最锋利的焰尖!
“凿穿他们!”何宇的怒吼在喧嚣的战场上依然清晰可闻。他手中的铁锏早已被鲜血浸透,锏身温热,甚至有些粘手。每一次挥出,都带着风雷之势,必然伴随着骨裂筋断的闷响和敌人的惨嚎。他不再追求花哨的技巧,每一击都是最直接、最致命的劈砸扫荡,效率高得惊人。一名试图用狼牙棒格挡的后金勇士,连人带棒被砸得倒飞出去,胸甲凹陷,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另一名从侧面偷袭的刀手,则被何宇反手一锏扫在脖颈上,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
选锋营的将士们紧紧跟随着他们的主将,鸳鸯阵在高速移动和激烈搏杀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完整性和杀伤力。牛大力如同人形战车,熟铜棍所向披靡,专门负责“硬碰硬”,砸开敌军密集的队形或者格挡开重兵器的攻击。狼筅手们奋力挥舞着长而多刺的狼筅,有效地格挡、纠缠住敌人的兵器,扰乱其阵脚,为长枪手的突刺创造机会。长枪则如同毒蛇,从狼筅的掩护下疾刺而出,精准地寻找着敌人甲胄的缝隙和面门咽喉等要害。刀盾手和短兵手则负责查漏补缺,清理被冲散的残敌,保护阵型的侧后。
他们就像一柄烧红的利刃,在凝固的油脂(溃散的敌军)中畅通无阻地切割前进。所过之处,留下的是一条由尸体和哀嚎的伤兵铺就的血路。后金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有的试图结阵自保,瞬间就被鸳鸯阵冲垮;有的跪地请降,却被杀红了眼的明军士兵顺手砍翻;更多的则是本能地向后退却,向着他们唯一的生路——浑河逃去。
然而,退路早已变成了更加恐怖的死亡陷阱。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滩涂宽阔而泥泞,一脚踩下去,淤泥直没脚踝,甚至膝盖,奔跑起来极其困难。而此刻,这片泥泞之地挤满了惊慌失措、争相逃命的败兵。人与人互相推搡、践踏,惨叫声不绝于耳。许多人不是被明军杀死,而是被自己人撞倒,然后被无数只脚踩进泥泞里,再也无法爬起。
更可怕的是来自背后的追杀。明军主力如同潮水般涌上滩头,他们怀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复仇的快意,毫不留情地砍杀着任何背对着他们的敌人。弓箭手站在稍干硬的地面上,向着密集的逃敌人群进行抛射,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波箭雨都会引起一片惨叫和更大的混乱。一些明军骑兵也趁机冲出,虽然数量不多,但在这种溃败的局势下,他们的马刀成为了收割生命的死神镰刀,在逃敌中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何宇并没有一味地向前冲杀。在凿穿了一股较为顽抗的敌军后,他敏锐地察觉到,前方的敌军已经彻底崩溃,变成了一盘散沙,而侧后方还有一些小股敌军在负隅顽抗,可能会威胁到跟进主力的侧翼。
“转向!向左翼碾压!”何宇铁锏一指,选锋营立刻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奔跑中流畅地变换方向,向着左侧一股仍在试图集结的后金残兵冲去。
那伙后金兵约有三四十人,围成一个简陋的圆阵,用长矛和盾牌向外,做困兽之斗。为首的一名后金牛录额真(中级军官)满脸是血,兀自挥舞着弯刀,声嘶力竭地呼喝着,试图稳定军心。
“破阵!”何宇简短的命令下达。
牛大力怒吼一声,如同蛮牛般直接撞向敌阵!“砰!”一声巨响,他巨大的身躯和沉重的熟铜棍合力,竟然将正面的一面盾牌连人撞飞!敌阵瞬间出现一个缺口!
几乎在同时,数支狼筅从左右伸来,死死缠住了缺口两侧刺出的长矛。而选锋营的长枪手则如同条件反射般,数支长枪从狼筅下方毒辣地刺入缺口!
“噗嗤!噗嗤!”
惨叫声中,圆阵瞬间告破。选锋营将士一拥而上,刀砍枪刺,顷刻间便将这伙顽敌歼灭殆尽。那名牛录额真被何宇一锏击中面门,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整个战斗过程干净利落,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解决掉这处隐患后,选锋营毫不停留,继续向着溃逃敌军最密集的方向冲杀而去。何宇就像战场上的清道夫,专门扫除那些可能阻碍大军追击的“硬骨头”。
此刻,整个滩涂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目光所及,尽是倒伏的尸体,形态各异,惨不忍睹。有的相互扭打在一起,同归于尽;有的身中数箭,像刺猬一样蜷缩着;有的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更多的是被踩踏得面目全非,深陷在血红色的泥泞之中。鲜血汇聚成涓涓细流,然后变成一片片血洼,最后竟然在低洼处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血池”。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泥土和粪便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几乎令人窒息。
浑河的河道,也因这场惨烈的屠杀而改变了模样。河水不再是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粘稠得仿佛流动的血液。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破损的兵器、木筏的碎片以及各种杂物。一些地方,尸体堆积得太多,竟然真的暂时阻塞了河道,使得水流变得湍急而混乱。后续一些试图渡河增援或者接应的后金小船,看到北岸这修罗场般的景象,吓得根本不敢靠近,纷纷调头返回南岸。
何宇终于停下了脚步,拄着铁锏,剧烈地喘息着。连续的搏杀耗尽了他的体力,左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过度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脚下粘稠的血泥中。他环顾四周,选锋营的将士们也大多浑身浴血,疲惫不堪,但每个人的眼神中都燃烧着胜利的火焰和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他们的人数又减少了一些,身边熟悉的面孔又少了几个,但活下来的人,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宝刀,经过血与火的淬炼,更加锋锐逼人。
滩涂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大规模的抵抗已经消失,只剩下零星的追杀和清理战场。明军士兵们开始成群结队地搜索着尸体堆,补刀未死的敌人,收缴战利品,收拢俘虏。欢呼声、哭喊声、伤兵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南岸的后金大营,灯火依旧,但那股冲天的杀气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和慌乱,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部队正在拔营后撤的迹象。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早已消失,夜幕完全降临。但浑河北岸却被无数的火把、燃烧的车辆和工事照得亮如白昼。这光亮,映照着满地的尸骸和血水,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兴奋的明军面孔,也映照着何宇那张年轻却已刻满风霜与坚毅的脸庞。
这一仗,赢了。
赢得极其惨烈,但终究是赢了。
何宇抬起头,望向南岸那杆正在缓缓移动的杏黄龙纛,目光深邃。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努尔哈赤虽败,但根基未损。北疆的烽火,远未到熄灭之时。
但今夜,这浑河之水,必将因这场大捷而名动天下。
而他何宇的名字,也必将随着这血染的河水,流淌进每一个关注这场战事的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