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风辞别父亲沈毅与蔡邕,启程北上。
沈毅仍须留在山阴,与蔡邕细细敲定婚仪细节,并进一步巩固沈氏与会稽蔡氏、周氏等本地大族的联结。沈风则携蔡邕亲笔信函,带着虞翻、贺齐及一队精锐护卫,轻车简从,返回吴郡治所吴县。
虞翻办事雷厉风行,途中便已向沈风详询吴郡目前的户籍、田亩、刑狱等情状,于心中默默筹谋。贺齐虽沉默寡言,却始终目光如炬,一路观察地形民情,眉宇间透出远超年龄的老成持重。
沈风对二人颇为器重,一路相谈甚洽。
一行人抵达吴县时,常林早已得信,率人在城门外相迎。
“主公可算回来了!”常林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欣然,“您不在的这些日子,甘兴霸几乎日日来问,何时能见您。”
沈风微怔:“兴霸寻我何事?”
“还不是为组建水军一事!”常林苦笑,“他性子急,恨不得立时拉起一支船队,日日催问钱粮兵员。”
沈风这才想起来他答应让甘宁做他水军统帅一事,他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只得尴尬的勉励道:“伯槐辛苦,郡中诸事平稳,皆赖你操持。”
随后话锋一转:“至于兴霸筹建水师,何不直接让他招募兵勇,何须等我回来?”
常林几乎要被沈风的反问给气笑了:“主公待士卒宽厚,各项用度皆从优发放,郡中钱粮哪里还够他再征新军?此事非主公亲自定夺不可。”
沈风思索片刻,道:“既如此,不妨以军屯之法开源节流。士卒除日常操练外,亦需屯田。所产粮食,八成上交郡府,用于发放军饷;二成归士卒所有,亦可稍改善其生活。”
“此计大善!”虞翻闻言不禁拊掌赞叹,“寓兵于农,不废战备,又可自给自足,实为良策!”
虞翻的突然发声让常林注意到了跟在沈风身后的这位文士,他郑重作揖道:“想必先生就是虞仲翔吧?主公在信中多次提及先生大才,吴郡得先生相助,实乃幸甚!”
常林此言一出,虞翻立刻正色还礼:“常功曹过誉。翻初来乍到,正要向伯槐请教吴郡政务。”
沈风见二人谦逊有礼,心中欣慰,笑道:“二位皆是国之栋梁,往后还需同心协力。”他转向常林,“伯槐,你稍后将郡中卷宗交与仲翔过目。另外,我离郡这些时日,各家的人员安排的如何?”
常林从容回禀:“各家举荐来的人员都很不错,已经顺利的上手岗位上的职务了。其中高孔文的表现最为出色,伯槐擅自做主让他署理户曹,清查隐户、重定田册;还有主公前些日子写信举荐来的朱通明也很不错,自他任吴县令以来,勤于案牍,明察秋毫,狱讼大为减少…”
沈风颔首:“如此甚好。伯槐知人善任,调度有方,我心甚慰。”
随后,沈风命常林协助虞翻与贺齐熟悉郡务,正式委任虞翻暂领功曹,贺齐为都尉,整训郡兵。
处理完紧急公务,沈风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飞向了他的郡守大院。他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带着蔡邕的书信和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返回居所。
院落依旧清幽,几竿翠竹在微风轻拂下沙沙作响。当沈风在侍女的引领下走进院内时,正见蔡琰坐于亭中,面前摆着一架焦尾琴,纤指轻抚琴弦,却未成曲调,似是心事重重。
听到脚步声,蔡琰抬起头。半月不见,她竟清减了些许,但眸光依旧清澈沉静,如秋水寒潭。见到沈风,她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随即起身,敛衽一礼:“兄长。”
沈风快走几步,至亭前停下,郑重还礼:“昭姬妹妹,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劳兄长挂心,一切安好。”蔡琰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风取出蔡邕的书信,双手递上:“风刚从山阴归来,此乃蔡公亲笔信,嘱我转交妹妹。”
蔡琰接过信,拆开细读。信中,蔡邕将沈风父子提亲之事娓娓道来,言语间充满了对沈风的赞赏与对这门婚事的认可,最后则殷切嘱咐:“…文虎心慕汝才德,非以门第相论,乃真心求娶。为父观其志诚,可托终身。然汝之心意最为紧要,若汝亦觉文虎可依,便应下此事。”
看完信,蔡琰沉默了片刻,将信轻轻放在石桌上,目光望向亭外的修竹,轻声道:“父亲之意,我已明了。只是…”
沈风心中微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挥手让随从退至院外,自己则上前一步,站在亭外,目光恳切地看着蔡琰:“昭姬妹妹,蔡公开明,予我当面陈述之机。风今日此来,并非以吴郡太守之身份,亦非奉父母之命,只是想亲口问一问妹妹的心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真挚:“自雒阳一路同行,妹妹之博学、之坚韧、之静默下的忧思,风皆看在眼中,感佩于心。在吴县这些时日,虽相见不多,然妹妹关注民生,点评政事,见解每每令风茅塞顿开。风深知,妹妹非寻常闺阁女子,心中自有沟壑,志在典籍文章,心系天下苍生。”
沈风继续道:“风不才,愿为妹妹撑起一片天地,许你继续钻研学问,整理典籍,弹琴作赋。这世间纷扰、俗务烦劳,由风一力承担。只愿妹妹能展露欢颜,不负平生所学。”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玉,而是一卷古朴的竹简,“此乃我沈氏偶然所得,乃前朝一位女史官关于《诗经》的孤本批注,风知妹妹雅好此道,特寻来相赠。此物,便是我之心意见证。”
蔡琰的目光落在那卷竹简上,眼中终于泛起了涟漪。这份礼物,远比任何珍宝都更得她心。它意味着,沈风懂她,尊重她的志趣,并愿意支持她走下去。
良久,蔡琰轻轻拿起那卷竹简,指尖拂过古老的竹片,抬起头,迎上沈风充满期待而又有些紧张的目光,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却清晰的弧度。
“文虎兄……”她轻声唤出了这个在雒阳途中曾用过的称呼,语气中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暖意,“你的心意,琰…明白了。”
她将竹简小心抱在怀中,如同抱着稀世珍宝,然后对着沈风,微微颔首。
“父亲既已应允,琰…亦觉文虎兄,是可托付之人。”
这一句话,如同春风化雨,瞬间驱散了沈风心中所有的忐忑。他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喜悦笑容,深深一揖:“风,定不负昭姬今日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