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剂撒了满地,是从随侍机器虫的随身空间里翻来的。
厄缪斯一只手从沙发上无力垂落,不知何时,他已经和谢逸燃拥在一起。
谢逸燃的面容依旧安详又苍白,只是乌发被失控的厄缪斯揉的有些杂乱,领口大敞着,最上面的扣子也早已经被折腾的不翼而飞。
罪魁祸首躺在他身侧,脑袋抵在谢逸燃冰冷的肩头,低低的喘着粗气,银白的碎发也沾了湿汗,散乱在脸侧,微遮住了那双满是疲惫与破碎的眼。
厄缪斯低声呢喃,眼眶带着红意,抑制剂强行压制暴动的副作用让他的大脑现在嗡嗡的疼。
“我们不会分开的。”
厄缪斯把怀里的谢逸燃再度搂紧了几分,二虫之间不留一道缝隙,好似是真的要把谢逸燃揉进身体。
“……谢逸燃。”
厄缪斯开口的声音很轻,却阴鸷的发冷。
“我要和你,死在一起。”
这句话不再是卡塔尼亚深渊边缘带着兴奋的戏言,而是浸满了六年孤寂与绝望后,从灵魂深处榨出的誓言。
是偏执,是疯狂,也是他唯一确认的归宿。
没有谢逸燃的世界,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所有颜色和意义。
荣耀、地位、第七舰队……这些都只是他为了守护这具冰冷躯壳而必须握在手中的工具。
他再经受不了一点打击,如果连这最后的执念都失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
或许真的会如阿纳斯塔所说,彻底崩溃虫化,成为一个只知毁灭的怪物。
所以,死在一起,反而成了最温馨的结局。
他昏昏沉沉地抱着怀里冰冷的躯体,在抑制剂的强效作用下,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却又固执的强睁着眼,死死盯着谢逸燃的发顶。
疲惫与痛苦交织,最终将他拖入了不安的浅眠。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冰封的雪原,抱着谢逸燃僵硬的身体,一遍遍地扒开冰冷的积雪,指尖冻裂,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无边无际的冷,和心脏被掏空后的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猝然刺穿了厄缪斯的噩梦。
“师哥!师哥!紧急军情!”
是埃菲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急。
厄缪斯猛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噩梦的血丝与混乱,瞬间的迷茫被常年征战的本能驱散。
直到这时,他才猛地感觉到腕上军用通讯器正在疯狂振动,发出强烈的警报红光。
他刚才竟睡得如此沉,连这都未曾察觉。
“进!”
厄缪斯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但已迅速恢复冷峻。
门滑开,埃菲斯疾步闯入,脸色煞白。
“敌袭!师哥!敌方主力敌袭!监测设备完全失灵,直到他们进入可视范围才被发现!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屏蔽了我们的探测!”
厄缪斯闻言,还未完全直起身,瞳孔便骤缩一瞬。
监测设备全面失灵?
这绝非寻常海盗或兽人联盟能有的技术。
他一把抱起沙发上依旧沉睡的谢逸燃,动作快得惊人。
“边走边说!”
厄缪斯下令,神色冷峻不容置疑,随之抱着谢逸燃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埃菲斯紧随其后。
走廊里警报声此刻才凄厉地响起,红光旋转,将墙壁映照如同血染。
“规模!方向!”
厄缪斯屏蔽周边的混乱脚步声,他语速极快,深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扫过混乱的通道,并迅速判断着局势。
“至少是之前预估的三倍以上!呈扇形包围,主力直指要塞指挥中心!他们……他们像是知道我们的布防弱点!”
埃菲斯一边快速调出刚刚生成的、却布满未知区域的星图,一边急促汇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厄缪斯的心猛地一沉。
内鬼?还是更高层面的技术压制?
阿纳斯塔那张死寂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抱着谢逸燃,脚步不停,直奔指挥中心。
所过之处,慌乱奔走的士兵们在看到他的瞬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迅速镇定下来,向他投去视线。
“启动最高级别防御力场!所有舰船紧急升空,按应急预案c-7阵列展开!地面防空火力全开,重点保护能源核心!”
厄缪斯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瞬间传遍整个要塞,冷静而权威,瞬间压住了动荡紊乱的军心。
他踏入指挥中心,这里已是一片繁忙与紧张。
巨大的主屏幕上,原本清晰的星图此刻大片区域闪烁着代表未知与威胁的红色警告,敌方舰队的信号,在原本应该是安全区的位置不断跳出。
“上将!”
指挥官看到他,立刻迎上来,脸上带着冷汗。
“我们的探测系统被一种未知的干扰波覆盖,完全成了瞎子!……他们已经快到了!”
厄缪斯听见了却并未回应,而是扭身将谢逸燃轻放在指挥椅旁的副座上,并迅速为他系好安全束带。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动作依旧轻柔,但再抬眼时已彻底化为冰冷的战斗机器。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主屏幕,看着那不断逼近、如同蝗虫般的敌方信号。
“既然眼睛看不见,”
厄缪斯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嗜血的狠戾。
“那就靠感觉和牙齿把他们撕碎。”
他猛地抬头,看向全息作战沙盘,手指快速划过,调整着第七舰队的阵型。
“传令!第七舰队,‘盲眼狩猎’阵型!各舰派出机甲先锋,依靠精神感应和火力试探,自行索敌!给我把他们放进来,打近身战!”
这是一招险棋,放弃了远程探测,外置机甲,依靠成员极高的素质和默契,在极近的距离内与敌人绞杀。
但这也是目前情况下,唯一能快速反应的最佳策略。
厄缪斯部署完一切后,利落的转过身,迈向指挥中心外专用机甲通道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作为第七舰队的最高指挥官和精神支柱,在这种面对未知手段撕裂,甚至全军陷入被动的危急关头,他必须亲临战场,亲手撕开敌人的包围。
然而,就在他再次伸手,准备将副座上的谢逸燃抱起,带入他那架专属的银蓝色机甲“凛冬号”时,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谢逸燃冰凉的手臂时,蜷缩了一下。
往年的清剿任务,从未出现过需要他驾驶机甲深入敌阵核心的情况。
通常他坐镇旗舰,运筹帷幄。
将谢逸燃带在身边,安置在旗舰指挥室,已是惯例,也是他所能接受的底线。
可是这一次……
厄缪斯的目光扫过主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红,敌方舰队正以惊人的速度突破本应是最坚固的外层防御。
近距离的机甲绞杀,惨烈程度远超舰炮对轰。
“凛冬号”纵然是帝国顶尖的机甲,但在混乱的战场上,被集火、重创、甚至崩毁,都是瞬息间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不能……绝不能让谢逸燃承受一丝一毫这样的风险。
把谢逸燃带在身边固然重要,可谢逸燃的安全,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最高准则。
一丝挣扎,在他深蓝色的眼底快速掠过。
抱着谢逸燃,感受着他的重量与冰冷,是他六年来对抗整个世界的精神支柱。
将他留下,无异于将自己的一部分生生剥离。
但……
厄缪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他猛地转身,看向一直紧跟在身侧、神色紧张的埃菲斯。
“埃菲斯。”
他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在这里,看护好他。”
埃菲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谁,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肃穆。
他挺直脊梁,重重应道。
“是!师哥!我用生命保证,绝不会让任何虫靠近阁下!”
厄缪斯深深看了一眼被安全束带固定在副座上,仿佛只是在这场喧嚣中小憩的谢逸燃。
他伸出手,极快又极轻地用手指拂过谢逸燃额前的黑发,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等我回来。”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说完,在谢逸燃的嘴角留下一个毫无情欲的吻后,决然转身,大步冲向机甲通道,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