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南京城笼罩在湿热的水汽中，通政司衙门的廊下堆满了待发的公文。左通政使杨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望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邮筒发愁。自从新帝登基以来，各地往来公文激增，现有的驿传系统已经不堪重负。
“大人，”一个书吏小跑着过来，“保定府的急递已经耽搁三天了，驿马不足，实在派不出人手。”
杨靖叹了口气：“先去兵部借调几匹军马应急吧。”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锦衣卫护着一辆马车停在衙门前，车上走下来的竟是皇帝本人。
“陛下！”杨靖慌忙带领众官员跪迎。
朱允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扫过堆积的公文：“杨爱卿，朕听闻近来驿传多有延误？”
杨靖冷汗直冒：“回陛下，各地公文往来频繁，驿马实在不敷使用...”
朱允炆没有责怪，反而走近翻看起公文来。他随手拿起一份来自北平的军报，上面的日期是十天前。
“从北平到南京，走了十天？”朱允炆眉头紧锁，“若是有紧急军情，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杨靖跪地请罪：“臣失职！”
“不是你的错。”朱允炆扶起他，“是制度出了问题。”
三日后，武英殿内举行了一场特别的朝会。朱允炆命人在殿中悬挂起一幅巨大的大明驿路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标注着主要驿路。
“诸位爱卿，”朱允炆指着地图，“我大明疆域万里，驿传犹如血脉。血脉不通，则政令难行。朕近日查阅驿传档案，发现问题颇多。”
他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去年驿传开支，共计白银八十万两。然而各地驿站虚报马匹、克扣经费的情况比比皆是。更严重的是，驿传速度越来越慢，从南京到北平，太祖时只需五日，如今却要十日以上！”
户部尚书出列：“陛下，臣以为当裁减驿传开支，以节省国库...”
“错了！”朱允炆打断他，“不是要裁减，而是要增加投入，但要提高效率！”
他命人抬上一块蒙着红布的木牌。当红布揭开时，群臣都愣住了。木牌上绘制的是一套全新的驿传系统示意图，上面标注着“枢纽驿站”、“递运所”、“急递铺”等闻所未闻的机构。
“这是朕设计的通政新制。”朱允炆解释道，“将全国划分为九大驿传区，每区设枢纽驿站；各府设递运所，各县设急递铺。公文按紧急程度分为三等，分别采用不同速度传递。”
工部尚书忍不住问：“陛下，这要增加多少开支？”
“初期投入约需五十万两，但长远来看，反而能节省开支。”朱允炆又展示另一张图，“新制实行后，可裁撤重复驿站三百处，每年节省开支二十万两。更重要的是，政令传递速度可提升三倍！”
朝堂上一片哗然。三倍的速度意味着从南京到广州的公文，可以从一个月缩短到十天。
“陛下，”杨靖激动地说，“若真能如此，实乃社稷之福！”
但反对的声音也随之而来。都察院左都御史质疑：“如此改革，必然要触动各地驿站的利益。若是引起骚乱，该如何是好？”
“所以要先试点。”朱允炆早已谋划周全，“朕决定，先在南京到北平这条最重要的线路上试行新制。”
退朝后，朱允炆单独留下杨靖。
“杨爱卿，朕欲成立通政改革司，由你总领。你可能胜任？”
杨靖跪地叩首：“臣万死不辞！”
“好！”朱允炆取出一卷厚厚的方案，“这是朕拟定的《通政新制细则》，你仔细研读。记住，此事关系重大，不可有失。”
接下来的一个月，通政司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忙碌。杨靖按照皇帝的方案，首先在南京到北平的驿路上选定了十个枢纽驿站的位置。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杨靖对副手感叹，“这些枢纽站的位置选得恰到好处，正好在一天马程的距离上。”
更让他惊讶的是皇帝对细节的把握。从驿马的饲养标准，到驿卒的考核办法，从公文封装的要求，到天气影响的应对措施，方案中都有详细规定。
然而改革之路并不平坦。这日，杨靖正在核算新建驿站的费用，书吏来报：“大人，保定府的驿站联名上书，反对裁撤驿站。”
杨靖接过奏章，只见上面列满了签名，言辞激烈地反对改革。
“果然来了。”杨靖冷笑。他早得到密报，保定知府是曹国公李景隆的门生，这次明显是受人指使。
他立即进宫面圣。朱允炆闻报，只是微微一笑：“意料之中。你且按计划进行，朕自有安排。”
次日，都察院突然弹劾保定知府贪赃枉法。证据确凿，保定知府当即被罢官问罪。反对改革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杨靖心中暗惊，这才明白皇帝早已布下后手。
七月，新驿传系统开始试运行。首批十座枢纽驿站同时开工修建，按照统一规格建造马厩、仓库和驿卒宿舍。
朱允炆对此极为重视，甚至亲自修改了驿站的建筑设计。
“马厩要通风良好，地面要铺设石板以防潮湿。驿卒的宿舍要明亮干燥，每人必须有独立的床铺...”他一一指点，让工部官员大开眼界。
最让人称奇的是皇帝设计的“换马不换人”制度。在每个枢纽站都备有精壮驿马，驿卒到达后立即换乘新马继续前进，这样就可以日夜兼程。
“陛下，”杨靖忍不住问，“这些方法，您是从何处学来？”
朱允炆笑而不答，只是说：“太祖在梦中传授了许多治国的道理。”
八月，第一座枢纽驿站在徐州建成。朱允炆特意派太子少师方孝孺前去视察。
方孝孺回来后，激动地禀报：“陛下圣明！新驿站设计精妙，马匹健壮，驿卒精神饱满。老臣试发一道公文到济南，竟然一日即达！”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原本持怀疑态度的大臣们开始改变看法。
然而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这日深夜，杨靖被急召入宫。
“杨爱卿，”朱允炆神色凝重，“刚接到密报，有人要在驿路上制造事端，破坏新制。”
杨靖心中一凛：“陛下，要不要暂缓推行...”
“不！”朱允炆斩钉截铁，“正因为有人反对，才说明我们做对了。传朕旨意，加强各驿站守卫，特别是北平方向的线路。”
果然，数日后，德州驿站发生火灾，所幸及时发现，未造成重大损失。纵火者被当场擒获，经审讯，供出是受燕王府指使。
消息传来，朱允炆冷笑：“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立即下旨，以“整顿边防”为名，增派官兵保护沿途驿站。同时密令杨靖，在驿传系统中安插眼线，监视各地藩王的动静。
九月，新驿传系统初见成效。从南京发往北平的公文，最快四日即可送达。各地官员纷纷上书，称赞新制便利。
朱允炆在朝会上宣布：“即日起，通政新制推广至全国。各布政使司都要按照新制整顿驿传。”
退朝后，他单独召见杨靖：“爱卿可知，朕为何如此重视驿传改革？”
杨靖谨慎地回答：“为了政令畅通。”
“不止如此。”朱允炆走到大明疆域图前，“驿传如同帝国的神经网络。神经灵敏，则反应迅速；神经迟钝，则行动迟缓。现在...”他的手指划过地图，“我们要让这个巨人拥有最敏锐的神经。”
他取出一份新的图纸：“这是朕设计的千里烽火系统的草图。要在各枢纽驿站设立信号塔，用旗语和灯光传递消息。一旦建成，紧急军情一日之内就可传遍全国。”
杨靖看着精妙的设计图，心中震撼。他明白，皇帝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十月，第一场秋雨降临南京。通政司衙门内，杨靖正在审阅各地报来的驿传记录。突然，书吏急匆匆跑来：“大人，北平急递！”
杨靖接过公文，只见封口处插着三根羽毛，这是最紧急的标志。他不敢耽搁，立即进宫。
朱允炆拆开公文，脸色渐渐凝重。这是徐辉祖的密报，燕王府近日异动频繁，恐有变故。
“幸亏有新驿传系统，”朱允炆放下公文，“若是晚到几天，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即下旨，密令边镇加强戒备。同时要求通政司，确保南京到北平的驿路时刻畅通。
这场危机让朝中大臣们真正认识到驿传改革的重要性。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现在都积极支持新制。
十一月，全国驿传改革基本完成。通政司统计，新制实行后，驿传速度平均提升两倍，而开支反而节省了三成。
朱允炆在奉天殿大宴群臣，特别表彰了杨靖和通政司的功绩。
宴席散去后，朱允炆独自登上皇城角楼。望着远方连绵的驿路，他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纵横交错的驿路，就像帝国的血管。而现在，这些血管里流淌的将是更加鲜活的血液。
他知道，驿传改革的成功，为接下来更重大的改革奠定了基础。有了高效的通信系统，他才能真正掌控这个庞大的帝国。
北方的天空，阴云渐散。但朱允炆清楚，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