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无比庞大、无比古老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不是错觉。
脚下的震动愈发剧烈,整座京城的地基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谢扶光脚下的废墟彻底塌陷,她和萧无咎瞬间失重,向下坠落。
可预想中的撞击并未传来。
一股黏稠而温热的血气从下方涌起,托住了他们。
坠落的地宫之下,竟是另一重更为广阔的空间。
黑暗的最中心,一个巨大的、还在跳动的东西,从血池中缓缓浮现。
那东西由无数扭曲的木块和纠缠的血肉筋膜构成,表面布满了金色的纹路,每一次搏动,都让整座地下皇城随之颤抖。
它像一颗心脏。
一颗用活人血肉和怨魂织就的,巨大无比的傀儡心脏。
“初代族长的……傀儡心……”谢扶光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认得那上面的纹路,那是织魂一族最高秘术的印记。
“药无极用二十年的活人血肉和京城龙脉织就的,根本不是什么阵眼,”她死死盯着那颗巨心,浑身冰冷,“是……”
“是长老用双生契约喂养的,傀儡之母。”萧无咎接过了她的话。
他的龙瞳中,清晰地倒映出那颗心脏内部,一缕缕金色的、属于织魂族的精纯血脉,正在其中如游鱼般穿梭。
这些血脉,本该属于她。
“说对了一半。”
一个轻佻而阴冷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阴影中,无数具青面獠牙的傀儡无声地站起,而在那傀儡群的最前方,一个身着华贵药师袍的男人缓缓现身。
药王谷主,药无极。
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玉如意,玉如意的顶端,赫然烙印着一枚与谢扶光手腕上一般无二的古老星纹。
“扶光侄女,好久不见。”药无极笑得温文尔雅,眼中却不见半分温度,“二十年前,长老设计灭族,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权力。他想要的,是让我织魂一族的血脉,在这活人傀儡之中,得到永生。”
话音未落,他眼神一厉,猛地将手中的玉如意,狠狠刺入了那颗巨大的傀儡心脏!
“既然你解除了长老的契约,那这‘傀儡之母’,就由我来笑纳了!”
嗡……
玉如意没入心脏的瞬间,那颗巨心猛地一颤,无数道璀璨的金色傀儡丝从其中爆射而出,如拥有生命的毒蛇,缠向近在咫尺的谢扶光!
那速度快到极致,谢扶光甚至来不及催动傀儡,咽喉便被一道金丝死死缠住,瞬间窒息!
“呃!”
金丝越收越紧,她体内的血液仿佛被那丝线抽走,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龙吼响起。
萧无咎猛地撕开胸前已经破损的龙鳞铠甲,露出下面布满星纹的胸膛。
他竟不闪不避,任由数道金丝刺入皮肉,而后双手狠狠向外一扯!
“吼……”
金色的龙血混杂着皮肉被撕开,他胸口的星纹图腾竟被他硬生生从血肉中剥离,化作一条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锁链!
“契约解除的代价,不是共享血脉,”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药无极,“是成为傀儡之母的……新食粮!”
星纹锁链如一道金色闪电,抽向缠绕着谢扶光的傀儡丝。
可药无极只是冷笑一声。
从他影子里射出的一道乌黑丝线,比星纹锁链更快,后发先至,精准地绞住了萧无咎的脖颈,将他剩下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你做梦!”
谢扶光
目标不是药无极,而是他身后的傀儡群!
不,目标更精准……是刺入他后背的一道不起眼的傀儡丝!
噗嗤!
阿蛮木偶的指尖刺破了那根丝线,一滴金色的血液从丝线断口处渗出,瞬间腐蚀了药无极背后的衣袍。
衣袍之下,他光洁的后背上,那道与谢扶光一模一样的星纹烙印下方,竟还隐藏着一道更为古老、更为邪异的咒文!
“你!”
药无极脸色剧变,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扶光的目标竟是这个!
那道咒文,是他身为“守门人”的致命弱点!
咒文暴露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滞,身后那庞大的傀儡群竟开始失控。
一具具傀儡开始融化,化作漫天血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不,那不是血雨。
谢扶光瞳孔骤缩。
那是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星泪”。
每一滴泪珠里,都清晰地映照着一幕惨烈的画面——二十年前,织魂一族被屠戮殆尽,族人的魂魄被抽离,血肉被碾碎,最终织入这座巨大坟场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父母,她的族人,他们的临终悲鸣,仿佛就在耳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这才是真相……”
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下一秒,她猛地扯断缠在脖子上的傀儡丝,带出一蓬血雾,而后毫不犹豫地,将那根锋利的金丝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双生契约,需要的不是容器,”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万年寒冰,“而是……一个甘愿献祭的引子!”
噗……
金丝穿心而过,染上了她最精纯的本源之血。
还没等药无极反应过来,萧无咎突然挣脱了束缚,猛地抓住谢扶光那只握着金丝的手,将自己手腕上还在淌血的龙脉,狠狠刺向了她摊开的掌心!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霸道决绝的血脉,在阵眼核心,通过那根贯穿了谢扶光心脏的金丝,悍然相撞!
轰隆隆……
整颗“傀儡之母”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炸开了毁天灭地的金色星芒。
地宫在崩塌,世界在颠倒。
失重坠落的瞬间,谢扶光看见药无极和他身后那漫天的傀儡群,都在那片金光中,化作了纷纷扬扬的星泪雨。
而身旁的萧无咎,手腕上那道与她遥相呼应的星纹,竟在这光芒中寸寸褪去。
星纹之下,露出的,是一片闪烁着冷光的、与她身上一模一样的龙鳞纹路。
他扶住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契约的真相,从来不是复仇。而是让最高贵的织魂血脉,永远被困在最低贱的活人傀儡中,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该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皇城最深处,突然传来药九娘那死而复生的、无比癫狂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