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与她心脏截然相反的节拍。
如同深海的钟鸣,沉稳,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死物的顽固。
谢扶光顺着那股诡异的脉动,将意识沉入庞大傀儡丝网络的核心。
在那里,沈墨那颗被她红线洞穿的心脏,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枯萎,反而化作了一枚龙眼大小的青铜珠。
珠子表面,正有无数比发丝更细密的咒文缓缓流转,散发出幽冷的光。
这咒文……
谢扶光瞳孔骤缩。
她认得这纹路!
就在不久前,她曾见过一模一样的,在那位前朝暗卫首领、沈墨最忠诚的走狗……林墨寒腰间佩戴的玉珏上!
那不是简单的装饰,而是一种印记,一个坐标!
就在她恍神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
是萧无咎。
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目光死死盯着虚空中那枚看不见的青铜珠,声音压得极低:“小心,沈墨的‘影卫’,能通过傀儡丝……潜入。”
话音未落,一阵诡异的、孩童般的抽泣声从不远处的太庙废墟中传来。
那声音凄切诡异,在死寂的黎明中听来,足以让活人汗毛倒竖。
一个身着素衣的少女,带着七具与真人无异的傀儡幼童,缓缓走了出来。
是沈璃,沈墨那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女。
那七具傀儡幼童的脸庞精致得如同瓷器,双眼却在流淌着货真价实的“眼泪”。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们每一具傀儡的眼中,都嵌着半枚破碎的、与林墨寒同款的玉珏。
沈璃无视了谢扶光和萧无咎,径直走到那青铜珠悬浮的虚空之下,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轰然跪倒。
“父亲,”她仰起头,眼中是狂热的光,“您留下的傀儡术,远比谢扶光的更加完美!”
“因为,您给了他们一颗‘真心’!”
真心?
谢扶光冰冷的目光落向那些傀儡幼童不断滑落的泪水,心头猛地一跳。
那晶莹的泪珠里,竟然有细若游丝的傀儡丝,正随着液体一同蠕动、生长!
这根本不是傀儡术,这是某种被扭曲、被异化了的怪物!
“噗!噗!噗!”
几乎是同一时间,太庙那坚硬无比的地砖缝隙中,猛地射出无数道漆黑如墨的傀儡丝!
它们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瞬间将萧无咎从脚踝到脖颈缠得结结实实,高高吊起!
“呵,用我的龙血喂养它们,倒是个有趣的主意。”
被缚于半空的萧无咎,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发出一声冷笑。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龙血顺着傀儡丝滑落,瞬间让那些黑线兴奋地颤抖起来。
谢扶光脸色一沉,反手掷出自己那截断臂木偶“阿蛮”。
木偶手臂如利箭般呼啸而出,狠狠刺入地面,想从根源上斩断这些傀儡丝。
可预想中的阻力并未传来,“阿蛮”竟整个没入地下!
地面之下,根本不是什么血河或阵法核心,而是……无数破土而出的傀儡木苗!
那些木苗通体漆黑,顶端开裂,露出其中白森森的獠牙,正贪婪地吸收着萧无咎滴落的血液。
“你以为斩断血脉,就能终结一切?”
沈璃的七具傀儡幼童,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用那流淌着傀儡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谢扶光。
一道属于沈墨的虚幻身影,在它们瞳孔中缓缓浮现,发出嘲弄的低语。
“错了。傀儡的‘真心’,才是这世上最无法挣脱的诅咒!”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扶光背后那道与她融为一体的残影,竟毫无征兆地剥离而出!
残影快到极致,手中红线一闪,已如夺命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沈璃纤细的咽喉!
“轰……!”
一声巨响,那枚悬浮在半空的青铜珠,猛然炸裂!
狂暴的气流中,一道黑影从地底那片疯狂生长的傀儡木苗中冲天而起,他的本体,竟一直藏在这里!
是林墨寒!
他手中握着一柄由傀儡丝绞成的黑色骨刺,目标直指谢扶光的后心!
这是绝杀的一击。
沈璃被擒,萧无咎被缚,谢扶光刚刚分离出残影,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档!
然而,就在那骨刺即将刺穿谢扶光身体的前一秒。
异变陡生!
那七具原本由沈璃操控的傀儡幼童,竟集体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它们眼中流淌的“泪水”猛地改变方向,如同七道高压水箭,精准无比地喷射在林墨寒的身上!
“滋啦……”
仿佛滚油泼上冰雪,林墨寒身上的傀儡丝瞬间被腐蚀、消融!
那些所谓的“眼泪”,竟然是专门用来溶解傀儡丝的毒液!
沈墨的后手,反噬了沈墨的影卫!
“不!!”
林墨寒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身体在剧毒的侵蚀下迅速化作飞灰。
他圆睁着双眼,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谢扶光喊出了最后的遗言。
“去……找‘影窟’!那才是……所有傀儡术的……起源!”
嘶吼声戛然而止,这位前朝暗卫首领,连同他一身诡异的傀儡术,彻底消散在了晨风之中。
黎明的微光穿透了紫禁城上空的阴霾,废墟之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影窟……
谢扶光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这场席卷皇城的动乱看似已经落幕
某种更古老、更黑暗的东西,正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之下,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