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桂良坐下，抽着烟。
“耿涛镇长，王副书记和王瑞祥向我反映一个情况，我得和你沟通一下。”
耿涛忙道：“潘书记，您说。”
领导要谈工作，郑遐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潘桂良说：“小郑，没事，几句话就好。你冲茶吧。”
潘桂良抽了口烟：“我们项目组搞的那个‘竞争性磋商’，还有什么‘优质资产’，究竟是什么意思，王家梁和王瑞祥两个土包子还弄不明白。提交了三家公司的资料，到你这儿也没个回音。他们跑我办公室找我，让我解惑。我也不明白啊，所以我找你过问一下。“
耿涛说：“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潘桂良笑：“还不是怕挨骂？在你这个中大高材生面前出丑露乖。”
耿涛也笑，说：“潘书记，这是些概念是我故意模糊化处理的。”
潘桂良皱皱眉头：“你故意的？”
“是的。来接洽的如果是正规文旅公司，具有项目运作的经验，看了我们的项目公告就应该知道怎么对接。”
“他们需要提交公司经营资质、组织架构、银行资金证明，过往项目的成功案例。特别是我提到的项目合作方式，专业公司一看就懂。管理方必须是职业经理人。那么，他们要有过硬的专业团队，包括操盘的总经理学历、简历、项目经验介绍等等，还要有阶段性的投入产出、运营预算。”
“这只是我个人设定的门槛，我不会明说。只有提交的东西符合我的心意我才会约谈。没有达到我的期望标准，我都是冷处理。这样我们可以节约很多时间精力……”
潘桂良叹道：“耿涛镇长，你这一手我自叹不如，想不到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
“潘书记，您得原谅我没和你详细沟通，这些商业领域的知识一时半刻很难讲清楚……”
潘桂良微笑：“不妨事不妨事，有你这番话我有数了。如此一来，王家梁和王瑞祥那边就成了过滤的筛子，到了你这里留下的才是金子。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对，您的理解完全正确。”
“好好，挺好。”潘桂良看了看郑遐，郑重地道，“那我们都按耿涛镇长的套路来。哎，注意保密，不要和下面的土包子明说，事后再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他们就知道怎么办事了。”
对对对。潘书记通情达理，讲的正是耿涛的心里话，耿涛很高兴。
郑遐心说，保密？这不是给我听到了么？耿涛这个人不简单呀……郑遐把耿涛刚才讲的话默默记在心里。
晚上，郑遐在半山小别墅里给赖小华打电话。
“华仔，最近在忙什么？”
“遐哥，我还能忙什么，玩呗。”
“酒吧生意好吗？”
“就那样，赚多赚少的问题。一帮哥们儿合股，到手赚几个零花。”
赖小华这小子倒是挺会说话。
郑遐说：“华仔，你上一下我们东山县政府的官网，后海这边要搞两个项目，一个是游艇码头，一个是海钓俱乐部。有兴趣吗？”
赖小华很兴奋：“这都是好玩的项目，当然感兴趣了。”
“你先看看项目公告书，有什么想法我们再沟通一下好不好？”
“行！”
“哎，和你讲个事，你以后来东山岛不要开你的跑车，太扎眼。”
“知道。我换车了遐哥。我现在爱上了玩越野，开路虎卫士。”
我草，有钱人就是会玩。
……
“突突突”一阵马达声从门外传来。郑遐凝神一听，这么晚了，谁来？这突突声不像汽车，是摩托车。
门口传来门铃声，“叮咚叮咚。”
打开门，下田村的周老海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编织袋。
“哎，老海，这么晚了还来？”郑遐把周老海迎进来。他知道，借钱的主儿来了。
周老海放下手里的袋子，左右打量。
“郑副镇长，你这房子，哦不，你这别墅好漂亮啊。得不少钱吧？”周老海眼里有光。
都知道郑副镇长住别墅，郑遐也不止一次和同事解释过，借住朋友的宅子。这会儿看到周老海这副模样，依旧耐心解释，老海，是朋友的房子，我借住的。
哦呵呵。周老海点头笑。郑副镇长的朋友好有钱。
周老海好像不是特别相信。出手就能借出20万元的郑副镇长也是个富人哎。这房子是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吧。
郑遐有些奇怪，周老海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
“老海，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郑副镇长，后海镇的都晓得您住别墅啊。这半山别墅很好找的。”
原来是这样……
“郑副镇长，这是我们合作组的渔民兄弟给您带的一点心意，收下吧。嘿嘿。”周老海憨笑，打开随身带的编织袋。郑遐探头一看，都是鲍干、虾干。
“老海，你这是干嘛？这些东西值得不少钱呐。”
“就一点东山岛的海货，什么钱不钱的？我们还怕您看不上眼呢。”周老海继续憨笑。
慢点慢点！周老海话里有话，他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难道……
郑遐小心地问：“我给你借钱的事情你都和谁说了？”
周老海眨巴着眼睛，说：“我们合作组。他们知道我向你借钱呀。”
郑遐一下就炸了：“你不是打死不说吗？”
“我是没有向外人说呀。”周老海很有点委屈，“可那天发生的事情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他们一直追问，我才告诉他们是你郑副镇长私人借钱给我们的，要不我解释不清呀。”
完了完了。郑遐无奈地摇头，这种傻事可不能再干了！
察觉郑副镇长神情有异，周老海说话有些结巴了：“郑副镇长，那个，我今天来……”
郑遐打起精神：“你手续都在镇里办好了？”
“办好了办好了，我拿给您看。”周老海伸手就要掏口袋。
“不用了。”郑遐叹口气：“老海，你等我，我上楼给你拿钱。”
……
红彤彤的一扎一扎的钞票摆在茶几上。周老海很激动，紧握着郑副镇长的手：“郑副镇长……”
“别说感谢的话，有借有还，对吧老海。”
“郑副镇长，真的不算你一股么？我们合作组粗粗算了一下账，一个干股一年下来能分几万块呢。”
“不用！”郑遐有些生气了，“老海，你别给我惹麻烦了好不好？”
郑副镇长生气，周老海又结巴了：“郑副镇长，您就是不要干股，那外面的人要晓得了，还是认为你有的。我们东山岛的村干部、镇干部都这样，帮忙从银行贷款出来都能算上一股……”
郑遐尽量放平语气：“老海，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是！你呢，好好带着乡亲们做生意，赚到钱。不要东想西想，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别再说这个了。”
周老海拿出一个袋子装好钱，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来了。
“郑副镇长，忘了，我还得开个借条。”
“不用借条，我信你！”
周老海眼眶湿润了：“郑副镇长，你是好官儿，好官儿……”
突突突，周老海骑着摩托车走了。
郑遐这才发觉周老海的大编织袋还留在客厅里。
郑遐徒然往沙发上一躺，他妈的这一件件的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