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崇阳看了看周边，又问：“我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宋崇颖翻翻白眼：“要你管？”
宋崇阳叹口气：“走，回家吃饭吧。”
兄妹俩边走边说话。
“哥，那边那别墅住的谁？”宋崇颖指了指2号别墅。
宋崇阳没好气地说：“这不是你应该打听的事情吧。”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宋崇阳说，“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呗。”
“你该好奇的事情多了，不该问的别问。”宋崇阳想到一件事，“你那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菜！”宋崇颖满不在乎。
宋崇阳说：“我怎么对你一点信心都没有呢？”
“那是你没有意识到我巨大的潜能。”宋崇颖撅着嘴，“我只要一发狠，一天啃完一本书，还能做10篇申论……”
“别吹了。”宋崇阳说：“你这次要考上了东山县的编制，我就告诉你那别墅里住的谁。”
末了，宋崇阳又郑重地叮嘱，“没事别去那边转悠，听到吗？”
宋崇颖“哦”了一声，心里却泛起波澜，原来那位江湖大哥还是个有来头的……
……
东山县是小县，县政府督察室主任一职其实就是股级干部，当年县政府定编定岗的时候，本来要定成督察股，县委书记嫌弃“股”不好听，便改成“监察室”，如此一来，牌子确实高大上了许多。
监察室主任向来云33岁，比郑遐大一岁，是个本地干部，模样倒是老成持重。手下两个兵，一个老江、一个老张，都是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学历一水的中专、大专。
办公室主任周继承说，东山县单位小，编制少，事情也不多。督察室不像别的区县还抓绩效、抓考核。所以目前这个人员配置是足够的，人也都是老实可靠的。
郑遐也没发表意见，眼睛瞄一瞄就大致知道几个部下的行情。向来云可以对标后海镇的王瑞祥，将就着能用吧。老江、老张对标综合执法大队的王炳强，一身的老油条气质。因为在县政府工作，身上匪气稍微少点儿。
不过，向来云是个大专生，还能写点东西，那算是督察室的宝了。
郑副主任现在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他让向来云把办公室近三年的年度总结拿过来看。在县里没有宣布工程指挥部名单的日子里，郑遐就天天猫在办公室看材料。
看了几天材料，郑遐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他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手下三个兵跑得都没了影。除了第一天见面开了个碰头的小会之外，向来云和老江老张白天基本玩消失，直到下午打卡下班的前半小时才晃晃悠悠出现。
这一天，下班前郑遐叫住了三个部下，说，督察室开个小会。
向来云说，好。
三个部下抱着茶杯来到郑副主任的办公室，聆听领导讲话。
郑遐给大伙儿散烟，说，各位平时都忙什么呐？
向来云指了指郑遐桌上那叠总结，说，领导，总结里头都写着呢。咱东山县是旅游县，营商环境是大头，下面三个镇基本都是吃旅游饭的，光监督营商这项主业我们每天都得跑基层呐。
老江说，对。每天都得跑。
郑遐说，三个人总得有个分工，不会每个人天天跑基层吧。
向来云说，他们俩每天跑基层，我呢，负责跟踪热线那边杜副主任交办的事情，主要是事后的改善和群众反馈，也得跑呀郑副主任。关于我们三个的分工和岗位职责，我还是发一份给您吧。
向来云站了起来，打算去他的办公桌。
郑遐摆摆手，说，不用，我看过了。我找大家开会的意思是，不能这样瞎忙。
老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老张说，领导，这怎么叫瞎忙呢。督察工作就是靠腿跑，靠嘴说。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啥也不晓得，那还督察个啥呀。
是啊是啊，其他两个部下都附和着。对领导刚才的措施有些不满意。
向来云又说，郑副主任，督察室对口县政府领导，那是有要求的，叫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必须跑！
对对，必须跑！三个部下神情坚定。
郑遐说，我不是说跑基层不对。这样，我这上班还没满一个月，情况也不熟悉，所以不会干涉大家的工作。不过，我先立个规矩……
三个部下小心地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领导。
郑遐抽了口烟，说，从明天开始，咱们督察室搞一个工作日志本，就挂在督察室办公室。谁，每天去了哪里，找哪个单位，办了什么事，对接人是谁，事情办得怎么样，简单几句话填完就下班。怎么样？
办公室鸦雀无声。
老江和老张抱着茶缸喝水，咕噜，咕噜……
半晌，向来云率先出声：好好！我觉得郑副主任这个主意非常好。这可以让领导每天都知道我们在外面的辛苦。
老江和老张也反应过来了，对对！必须服从领导的命令。
郑遐说，这样做难不难？
不难不难，应该的。
……
郑副主任开完会就走了。
督察室向来云几个人坐在办公室喝茶。
老张说，妈蛋！我就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工作日志，头一回听说这么个玩意儿。
老江说，郑副主任在市直大机关待过，没准儿是海门那边的风气。
老张说，是市残联！什么破机关。东山县残联的我睬都不睬他。老向，你是领导，今天应该帮我们申辩几句的，那个工作日志怎么写？写我们几个出去喝茶打麻将？像话吗？
向来云神情严肃，说，你们两个别不知死活。郑副主任在后海镇干了两年副镇长的，东山县的行情，他懂！别以为他是生瓜蛋子。
我去后海镇打听过的，后海镇的副镇长胡楚林我熟得很。他说，这人是个军转干部，后海镇镇长耿涛的得力部下，办事较真，能喝酒，能打架，讲义气，还不差钱。后海镇的土匪干部非常服他的气，提到郑副主任个个翘大拇哥。
还有哇，童县长可是市残联出来的，郑副主任也是。你们脑瓜子没犯糊涂吧！
老江、老张没说话了。
哎，以后大伙儿收敛点，没事别到处乱跑。该干的活儿都得干，别犯在他手里。你们没见我今天的态度？郑副主任的提议一出来，我立马双手赞成，都学着点儿。
老江叹口气，话是那么说，可埋头干活的能落个什么好？升官发财没咱们的份。你老向都30多了还是个股级，我们呢？人到中年屁也没混上。
向来云说，知足吧，比下岗的好多了。你妈逼一个中专生能混个县政府国家干部，算你祖上积德。都听打招呼啊！所有的牢骚到此为止！ 从明天开始，至少台面上的事情要给足领导的面子。
行嘞！谁让你老向也是领导呢。
三个人长吁短叹，新领导来了，磨洋工的好日子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