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策转出屋后,并未去陪同铁应柔,而是扳着顾盼子的肩膀,将她推进了隔壁房间。
店伙计十分有眼色,立马泡好新茶送了进来。
窗外的乌黑云团,厚重的笼罩在屋顶,顾盼子郁郁寡欢,宛若这乌云,也密密的压在她的心头。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秦策从对面位置,挪到了顾盼子身边,二人依偎在低矮松软的条榻上。
顾盼子情绪低落的说:“我忽然有些迷茫,不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跟着我,我带你走。”
秦策的答案很潇洒,却不能解去顾盼子心头的烦闷。
“我该以怎样的身份跟着你?我的存在是在破坏你的婚姻。”
“我说过,你随时想嫁,我随时都会娶你,你要的婚姻,我可以给你。”
“可我不想以你妾室的身份,困在将军府的围墙里。若以女人的身份,嫁作人妻,必须担负生儿育女的任务,那便是一个女人的尽头了。其实我更想有我自己的生活,想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若你不想,当然可以保留顾盼子的身份,随我出入军营,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一切。”
“可我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又不想失去你,我不想接受你有妻子,不想接受你与她同房,不想接受你和她有孩子。”
“盼儿,人活于世总有取舍,一个人不能同时把所有的好都攥在手里,我可以不与她发生关系,但你肯留在家里,为我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吗?这个任务我可以交给你,你若接受,从此我再不碰她。”
恍然间,仿佛乌云尽散,顾盼子豁然开朗,她眨巴着鹿眸,起身眺望窗外,试图转移话题:“咦?外面好似晴天了,这样就不会下雨了。”
“你还想逃?”
秦策大臂一捞,将顾盼子拉入怀中,轻轻掀起她遮脸的面罩,湿润的唇瓣逼近。
“不想生,你也逃不掉,不论男女,你早晚得为我生一个。”
言罢,那温暖如阳的热吻轻轻下落。
堂下挑选布料的铁应柔,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没了主意。
“这两样,哪个更适合我?”
问出去的话,没有回应,她莫名的瞧向老板娘。
然而,一向面面俱到的老板娘,此时却凝神的张望儿子冷金城和三小姐密会的房间,尽管房门洞开,二人光明磊落,但老板娘已看出端倪。
若是少将军在场,便是默许了妹妹与男人私会,那么秦家八成是不嫌弃锦绣布庄的商人身份。
老板娘心下暗喜。
循着老板娘的视线,铁应柔看到的,却是房间的隔壁,屋门半开半掩,犹能从门的缝隙间,影影绰绰看到,秦策拥住贴身护卫,哪怕是两个男人,这举止亦是超常的亲密。
铁应柔抓起一块衣料,直奔了那间房门。
“吱呀”一声,听到房门打开,顾盼子手忙脚乱的戴好面罩,她想要起身逃离,秦策却处之泰然,搂抱她的手,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顾盼子逃也逃不开,只好闷闷的低下头。
铁应柔警惕的注视着黑纱遮面的小护卫,冷声问秦策:“你说我拿这块布做一件夹袄,会不会好看?”
秦策眼皮不抬,揶揄道:“随你喜欢。”
察觉到秦策敷衍的态度,铁应柔干脆坐到了二人对面,狐疑的问:“你们在做什么?”
顾盼子心虚的抓起桌上的茶巾,忙忙碌碌擦桌角。
秦策左手勾着顾盼子的肩膀,于低矮的条榻上单腿屈膝,神态悠闲而坦然:“你看到了什么,即是什么。”
铁应柔冷落着脸色,毫无防备的冒出一句:“我想见一见施灵羽。”
“那是你的事。”
顾盼子尽量躲避着铁应柔摄人的眼神,依旧忙忙碌碌擦桌角。
“可我怎么知道她在哪?”
“那依然是你的事。”
秦策一贯的从容冷清,而她身旁的顾盼子,则愈发卖力的忙忙碌碌擦桌角。
“我在施家可以寻到她吗?”
“你可以去试试,若是寻到了她,请替我告诉她,我爱她,至死不渝!”
顾盼子暗自吞咽口水,面罩下的两颧泛起桃红,手上还是忙忙碌碌擦桌角。
铁应柔紧抿双唇,生吞火气,诘问道:“你如此说话,可曾顾忌我的感受?”
“我记得此前,我便清清楚楚的告诉过你,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心里有她,更不会爱你,我们不过是各司其职。并且我爱她这件事,天下尽知,包括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此前已经完全接受了施灵羽是秦家媳妇的事实。我们的关系非常坦诚,你应当学会接受。”
铁应柔傲然反问:“可你已经与我成婚,你若有不轨,将是重罪。”
“我奉劝公主能够考虑清楚,是否要撕破脸皮?这对谁都没有好处,若想毁掉一国公主的体面,我可以成全你。”
铁应柔朱唇抽动,气得脸色涨红,单眉细眼瞪向秦策身旁的小护卫,那小护卫的面罩将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潋滟的眼眸,他手上不停,一味的忙忙碌碌擦桌角。
终于在铁应柔起身离开之后,顾盼子将面前的这一处桌角,擦得比其余三角光滑锃亮,几乎光可鉴人。
秦策强硬的抬起顾盼子的下巴,严声告诫:“盼儿,你无须向任何人低头,我会让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爱人,让整个家族知道你是秦家的媳妇,让这位公主正视你的存在,以后,你可以从容磊落的出入将军府,让所有人明白,我从未抛弃过你,你始终都是我的。”
“呃,好,我明白了!”顾盼子被托住下巴,不自在的点点头。
会客室的房门大敞四开,秦可与冷金城隔桌对坐。
冷金城不敢对视,本分的为秦可斟茶,秦可的双手在桌下疯狂的撕扯罗帕。
“上次我来,看到你和几个朋友写字,写了一首秦观的纤云弄巧,笔锋强中带柔,字体独特,原来你也写得一手好字。”
冷金城拘谨的一笑:“闲在家里,又不能考取功名,就是写着玩玩。”
秦可理解的点点头,纤纤玉指捏着茶盅,柔声问:“你也喜欢秦观的那首诗?”
冷金城眼睛不敢看向秦可,只是低头盯着澄亮的茶汤。
“喜欢,但我更喜欢诗经,我认为自古以来诗中的爱情,皆有遗憾,诗经里描绘的情感,才是抛却世俗,真挚纯粹,美轮美奂。”
“不知道你是否读过西厢记,我觉得里面的张生,跟你有几分相像。”
“哪里像?”
冷金城满眼疑问,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
秦可忙解释说:“只是感觉,我读到他,便会想起你的样子。”
冷金城调侃说:“那是你自比崔莺莺吧?”
话一出口,顿觉不对,但已拦不住了,二人瞬时羞红了脸。
屋子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青年男女的桃花眼到处乱瞟,唯独不肯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