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石的作用之下,再加上萨满教的惊吓疗法,精神逃跑的顾盼子被无情的抓回大武朝。
服药后的顾盼子,面上逐渐恢复气色,并在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再次苏醒。
她仿佛是一个渴望父母的孤儿,惺忪的睡眼未睁,甚至未辨眼前之人是谁,便猛然起身环抱住秦策。
她细语呢喃:“施灵羽,请同我换回来吧,秦策要杀我,我不喜欢那个世界了。”
一句话,仿似一箭透过身体,打碎了爱人抱过来的美好,秦策震惊的垂视着顾盼子的发顶,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盼儿,你在说什么?”
听到这噩梦般的声音,顾盼子乍然放开手,仔细辨认身前之人,她才一脸惊慌的挪开身子。
“皇上,您怎么大驾光临······”
“盼儿!”
顾盼子的表现,简直是在生生撕碎秦策的心。
半点烛火,半片夕阳,斑斓的光线染上男人硬朗的脸庞,他的神情焦急,更饱含着一种请求之意。
“盼儿,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因何而病?”
顾盼子眼神畏缩,她倒想一吐为快,可谁会向凶手打听,杀自己的意图?
她紧咬下唇三缄其口,拼命的摇头。
秦策却缓缓捧住顾盼子的双颊,男人的整个表情近乎要破碎了。
“盼儿,无论发生何事,请对我讲,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若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请你给我机会解释清楚好吗?”
男人深邃的黑眸,忧愁,真挚,甚至略显彷徨无措。
顾盼子扁着小嘴,将情绪隐忍半刻,终于按捺不住失声哭诉:“我觉得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其实要杀我,别杀我好不好,我什么野心都没有,我只是贪玩而已······”
睹视着顾盼子哭,听她不着边际的话语,秦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沉吟片晌,淡声讽道:“顾盼子,趁太医在家,让他帮你看看脑子吧!”
顾盼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秦策满口责备:“你整日都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要杀你?这又是哪来的说辞?”
顾盼子长睫挂泪,伤心的咕哝:“仇福知道你那些秘密,所以你要杀他,可他知道的我都知道,甚至比他更多,难道你不会杀我吗?”
“他是他,你是你,我们是夫妻,你知道我所有的事,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你让满朝弹劾我,在奉天殿审讯我贪腐,故意让我去雷狱那种恐怖的地方,分明是在暗示我的下场。”
“雷狱是你的管辖地,我担心别人阳奉阴违,想让你替我传报实情,怎是我暗示你的下场?你说雷狱恐怖,可那是你的地盘,我都未曾去过,我怎知那里面情况几何?”
“可是,官员贿赂,我真的从未收过,你为何不信我?而且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我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顾盼子将脸埋在双膝间,纤薄的背微微颤抖,再次发动令人怜惜的哭声。
至此,秦策方才幡然悔悟,他从前对顾盼子的过度苛刻,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残忍,他屡次忽略她的无助,令顾盼子对他,对这个世界,失去信任和安全感。
秦策坐在床边,神情萧索,他双肘搭在双膝上,以修长而骨骼分明的手掌,覆盖着整张脸,他的烦恼与悲伤,仍是肆意的从指缝间溢出来。
他肤色冷白,早已褪去奔波于战场的微栗色。
秦策处在男人最盛极,最富魅力,最黄金的大好年华。
他拥有天下万物,反倒愈发感觉空虚。
他令世间所有人惧怕,也包括他心爱的女人,他甚至令他的女人害怕到生病。
秦策猝然间感觉到莫大的一种心力交瘁,他不该对顾盼子如此揠苗助长。
良久,秦策哀声一叹,他抬手揉搓顾盼子的发顶,意味深长的坦白。
“盼儿,或许是我的方式不对,但我绝非有意要对你无情。
我原本以为,杀人对我们来说,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不曾想,竟为你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你当要知道,官场如战场,此中凶险不弱于战场上的明刀明枪。
同僚的表面友好,会令你混淆敌人和朋友。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学会,面对陷害与阴谋,可以游刃有余的保护自己。
因为我害怕你,在我疏忽之时,被那些人如同扭断猎鹰脖子一般,害死了你。
唯有让你自身强大,让你看清人心之险恶,看清太平生活下的危机重重,你才能趋吉避害,在一场场暗杀中活下来。
我怎是要杀你,我只是希望你学会捕猎的技能而已。”
秦策的手掌抚过顾盼子细瘦的手臂,然后握住她柔软无骨的小手,他望向顾盼子的眼睛,真诚似满天的繁星,亮起坚定不移的星芒。
“我当然可以保护你一辈子,我在一日,必保护你一日。
可我比你年长,将来必是我先你一步离开。
我一旦离开,你无依无靠,必定遭受群起之攻。
我要你具备治家治国,独自面对天下的能力。
你若要斗虎,必须要比虎猛,你若要斗蛇,必须要比蛇毒。
即便你斗不过敌人,就要学会杀人的本事。
我不想知道谁对谁错,过程几何,我只想看到你活到最后。”
顾盼子乌溜溜的眼睛,茫然的注视着秦策,看到那一向悍戾的狼眸泛起猩红。
“盼儿,是我的一意孤行,令你的内心受尽折磨,我对不起你,但也请你以后,有任何心事对我讲好吗?只要你开口,我绝不为难你。
我保证,以后你见到的皆是太平,从今往后,你我都无须再杀人了。”
秦策心疼的抚摸顾盼子的圆脑袋,那满布柔情的眼眸里,落下一颗难能可贵的泪水。
从初识至今,顾盼子鲜有的机会看到秦策的泪,恐怕上次还是在秦老将军的葬礼上。
她以温热的小手,触摸那滴泪,如此炙热灼手。
“皇上,您怎么也流泪了。”
秦策单手捧住顾盼子的粉腮,在那嫣红的唇瓣上一吻,吻去她目下晶莹的泪。
随后,男人的喉结震颤,涌动着溪中泉眼的淙淙之音。
“原谅我吧,好吗?”
这反而引得顾盼子愈发不受控的哭泣,她越是想克制,越是唇角颤抖,仿佛天大的委屈,终于得以申诉。
秦策双臂用力,掐腰将顾盼子抱到双膝上,他朗硬的手掌,一边为顾盼子归拢碎发,一边温柔的承诺。
“我的盼儿宝贝不可再哭,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去哪玩就去玩,不想学写字就不学,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只要你开心,我绝不管你好不好?”
忧郁的狼眸,充满浓浓的深情。
“盼儿,嫁给我吧,留在我身边,我来照顾你,我等不到明年春,我即刻命礼部准备选妃事宜,为你量身织造凤冠霞帔。
那间唯有你可以入住的坤宁宫,我会按你的喜好进行翻新,我为你准备独一无二的凤印,你同我一起协理天下,一起创造武朝盛世,可好?”
男人以询问的眼神,定定的凝望顾盼子。
顾盼子湿润的泪眸,似天上的银河,明媚而清澈的与秦策对望。
她似乎已没有任何理由再拒绝,这是他们之间最自然而然的事。
她过分的多思多虑,已令这个男人支离破碎,他期待着一个重拼旧好的救赎。
尽管仍有些小小的混乱,顾盼子短暂的思考后,依旧选择顺从心意。
她知道她所有的烦恼都基于在乎,她在乎这个男人的所有情绪,尤其是他对她的爱,顾盼子想完完全全的霸占秦策的爱。
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一头扎进秦策的怀里:“请抱抱我好吗?我想要抱抱。”
秦策的双臂紧紧的锁住顾盼子,好似担忧她再次无故离开,他恨不得将娇小的爱人揉进身体里。
稍倾,他感觉到顾盼子在他的怀里坚定的点头。
“我愿意嫁给你,但我嫁给你,作为你的妻子,你凡事都要听我的。”
仿佛一点春意,使万物复苏,秦策心花开遍山岗,他欣慰的以掌心抚摸顾盼子的后背,爽快的答应:“好,只要你开心。”
随即,秦策又迫不及待的筹划:“若你以新身份嫁我,顾盼子便不能活在世上了,不如借这一场病,让她停留在此吧。选妃之前,你换回女儿身,在施家暂住。”
顾盼子要“死”在神启二年秋?
这个想法冒出来,难免令顾盼子心中伤怀,如同即将失去一位挚友,她只能带着这个名字走到这里了吗?
顾盼子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