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引擎的轰鸣在第七区迷宫般的巷道里回荡。李昂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油门被他拧到了极限。这辆没有电子系统的老古董此刻成了最大的优势——特别行动处的信号追踪对它毫无作用。
雨水混合着油污在路面流淌,后视镜里,三辆警用装甲车的探照灯正像嗅探的猎犬般扫过每一处阴影。李昂猛地压下车把,摩托几乎贴着地面滑入一条窄巷。生锈的铁丝网擦过肩膀,在黑色风衣上撕开一道口子。
前方300米,目标下水道入口。
脑海中清晰浮现出老爹给的地图。李昂一个甩尾停在堆满化学废料的角落,污水井盖上的NYc-2079字样正在雨中泛着冷光。他单膝跪地,手指扣进井盖边缘的孔洞——
肌肉纤维在皮下如钢索般绷紧。
近百斤的铸铁井盖被整个掀起,砸在墙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腐臭的空气喷涌而出,像是打开了地狱的排气阀。李昂没有犹豫,纵身跃入黑暗。
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长。
污水没过膝盖的瞬间,腐烂物特有的滑腻触感依然透过靴底传来。李昂皱了皱眉,下水道的恶臭直钻脑仁。
幽幽发光的绿色遍布黑暗,同时也照亮了隧道壁上密密麻麻的荧光涂鸦——这是第七区地下世界的路标。
←蛇帮地盘 ↑通净水厂 →旧电厂
这是某种变异藻类在管道上形成绒毛状的发光群落,为逃亡者提供天然照明。李昂趟水前行,每一步都激起带着金属和油脂混合后黏腻的水花。看的让人胃里波涛汹涌。
三百米后,第一道铁栅栏挡住去路。
锈蚀的金属条有婴儿手臂粗细,锁链上挂着七八个不同帮派的标识牌——这是地下世界的边界标记。
李昂停都没停,借着前冲的力道,一脚踹在了铁门上。
踹击产生的冲击波在水面炸开环状波纹。门轴断裂的尖啸声中,整扇铁栅栏像被卡车撞击般飞出去十米远,砸在隧道拐角溅起一人高的污水。
警报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不是电子警报,而是最原始的机械铃——生锈的铜铃被绳索串联,此刻正疯狂摇摆。李昂冷哼一声加快脚步,这动静足够让半个第七区的地下居民知道有人闯关。
前方水道突然分岔。根据记忆,左侧通往正在运作的污水处理中心,右侧才是废弃的旧电厂路线。就在他转向的瞬间,水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
哗啦!
三个身影从污水里暴起。荧光涂料勾勒出他们的人形轮廓。
李昂:?不是你们哥仨就这么泡在污水里等人过来?
此路收费!
要搁平常,就冲他们这么拼命埋伏的份上,李昂也会佩服的交钱走人。
但现在可不是佩服的时候,撞上现在的李昂,只能说他们运气很背。
沾满污泥的靴底部撞上下巴的脆响中,带头的壮汉后仰着飞起,一头栽进污水,他的同伙还没来得及拔出武器,就被一记精准的手刀劈中颈动脉。第三个家伙转身想逃,却被李昂抓住后领甩向墙壁。
人体与混凝土的碰撞声在隧道里久久回荡。李昂甩了甩手上的污水,继续向前奔去。这些只是外围的鬣狗,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
荧光藻类越来越密集,隧道逐渐变成一条发光的绿色血管。空气里的腐臭味被另一种刺鼻的化学气息取代——旧电厂泄露的冷却剂,二十年来已经和地下水融为一体。
拐过第七个弯道时,隧道突然变得干燥。地面上的污水痕迹到此为止,前方是向上倾斜的混凝土通道,墙面上用红漆画着个巨大的箭头,旁边是褪色的警告标语:
辐射区 严禁入内
这正是守门人地盘。
李昂的呼吸终于稍微平缓。他摸出那枚圣母硬币,金属表面已经沾满汗水和污水。通道尽头的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突然亮起——那是守门人的夜视仪。
停下。
沙哑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杂音,
口令。
李昂举起硬币,让圣母像对准红光:
老爹说,地狱的看门犬该换新项圈了。
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阴影,防毒面具的呼吸阀随着喘息喷出白雾。他接过硬币,用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仔细摩挲。
好几年没人用过这条道了。
守门人突然咳嗽起来,面具下传出湿漉漉的杂音,
跟我来,暴君先生。码头刚到了一艘去新洛杉矶的垃圾船。
当李昂跟着那道蹒跚的背影隐入黑暗时,隧道深处传来不知名物体涉水的轰鸣。看样子是特别行动处的大家伙追了过来,但他们永远追不上已经越过辐射区的逃亡者。
在通道尽头,生锈的钢铁闸门缓缓开启。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李昂眯起眼睛,适应着外面的黑暗。夜幕下的海面泛着幽暗的磷光,远处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轮停泊在浅水区,船身斑驳的漆面上依稀可见新洛杉矶垃圾处理公司的字样。
守门人佝偻的身影站在他身后,防毒面具的呼吸阀发出嘶嘶的声响。
那就是打渔佬的船。
他沙哑地说道,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指向海面,
只要信用点到位,连市长都敢送。只要你把人带过来的话。
守门人说了个不算好笑的笑话,见李昂没反应,只能继续,
光坐船也不安全。
守门人咳嗽了两声,面具下传来浑浊的呼吸声,
就那条破船,可跑不过海警的巡逻艇。
李昂侧头看了他一眼。
离开海岸后,直接管船长要一艘皮划艇。
守门人声音低沉,
相信以你的身体素质,划个几天不成问题。
李昂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海面。
远处的货轮上,几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甲板上抽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们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岸边的动静,但没人急着过来接应——在第七区,任何贸然的行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后面的事,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守门人缓缓后退,身影重新隐入黑暗,
只能靠你自己了。
李昂没有回头,只是轻轻了一声。
下一秒,他纵身跃入冰冷的海水。
海水刺骨,李昂入水的瞬间肌肉绷紧。他划开水面,动作迅捷而无声,像一条游弋的鲨鱼。
远处,货轮上的船员终于有了反应。
嘿!有人过来了!
妈的,是条子吗?
不像,就一个人!
李昂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单手抓住船身垂下的绳梯,翻身跃上甲板。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锈蚀的金属甲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甲板上的船员警惕地围了上来,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有改装的电击棍、生锈的砍刀,甚至还有个家伙扛着把老式霰弹枪。
谁介绍来的?
一个满脸刺青的壮汉走上前,声音粗粝。
李昂没有废话,直接甩出那沓信用点芯片。
我要一艘皮划艇。
壮汉接过芯片,眯着眼数了数,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成交。只要信用点足够,我都可以把屁股给你。
说话嘎嘎怪笑了起来。周围的船员一听,纷纷怪叫着起哄,这种事情对于常年跑海的人来说,稀疏平常,但初次听闻的李昂还是大为震撼。
不过他能说什么,只能保持高冷的样子,一言不发。
糙汉看着沉默的李昂,啐了一声,回头招呼船员们起航。
“伙计们!赶紧起航,我可不想在条子面前脱裤子!”
……
但船刚驶离海岸不到两海里,远处的海面上就亮起了刺目的探照灯。
操!是海警!
船长的骂声从驾驶舱传来,紧接着整艘船猛地加速,锈蚀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李昂站在船尾,冷眼注视着逐渐逼近的巡逻艇。蓝红相间的警灯在夜色中格外刺眼,扩音器里传来机械化的警告:
前方船只,立刻停船接受检查!重复,立刻停船!
船长显然没打算理会,货轮继续以最大马力向深海冲刺。但李昂很清楚,这艘老古董根本跑不过警用巡逻艇。
他转身走向甲板角落,那里堆放着几艘折叠式皮划艇。
就这个了。
他随手拎起一艘,检查了一下气密性。
现在?
旁边的船员瞪大眼睛,
你疯了吧?这离岸至少还有几十海里!
李昂没理会,只是从腰间抽出那把老爹给的柯尔特左轮,检查了下子弹后掖入后腰,随后将皮划艇抛入海中。
下一秒,他翻身跃下船舷。
冰冷的海水再次包裹全身,李昂迅速爬上充气完毕的皮划艇,抄起船桨,朝着与货轮相反的方向划去。
身后,巡逻艇的探照灯依然锁定着那艘破旧的走私船,暂时没人注意到海面上这艘不起眼的小艇。
李昂的肌肉绷紧,每一次划桨都带着精准的力量,皮划艇如离弦之箭般破开海浪。
海风呼啸,带着咸腥的气息灌入鼻腔。
纽约的灯火在远处逐渐模糊,最终化作地平线上的一线微光。
李昂没有回头。
他知道,只要熬过接下来的几天,就能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海的另一端。
——天高海阔,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