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抱着那套府试集册回到齐府小院时,李杰和李旺正伏在案头,眉头紧锁地与几道策论题较劲。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少年单薄却紧绷的脊背轮廓。她将集册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打破了书卷的沉寂:“喏,刚淘换来的,看看可有疏漏。”
两个脑袋立刻凑了过来,脸上是如获至宝的欣喜。李晚又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层层打开,诱人的酱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是她在集市上最好的那家酒楼打包回来的卤肉和几样时令小炒。
“大姐,你发财了?”李旺眼睛发亮,鼻翼翕动。
李晚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少贫!赶紧洗手吃饭。指望我下厨,你们怕是要饿着肚子上考场。”她脸上微窘,想想自己那实在拿不出手的厨艺,这顿外食,既是她想给两个弟弟“打打牙祭”,也是对他们这几日被她厨艺摧残的补偿。看来在两个弟弟考试之前,怕还是得跟香姨借个下人使使,虽然她很不习惯使用下人。
匆匆用过饭,李晚片刻未歇,又风风火火地寻到了柳香的主院。柳香刚巡视铺子回来吃过午饭,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正倚在窗边小憩。听闻李晚的来意——想借厨房一位手艺老到的嬷嬷,做些耐放又顶饿的考场吃食,柳香眼中倦意一扫而空,竟来了兴致。
“哦?你要做什么新奇吃食?正好我也乏了,随你一同去看看。”她起身理了理衣袖,眉梢带着一丝好奇。
不多时,小院里便热闹起来。李晚将早上从集市搜罗来的食材一一摆开:上好的猪后腿肉已按她的要求切成大块,白生生的精米淘洗得颗颗分明,饱满的核桃仁、杏仁、瓜子仁堆在小簸箕里闪着油光,还有细白的面粉、喷香的白芝麻、几罐子蜂蜜和一小坛子清冽的菜籽油。
被李晚请来的赵嬷嬷是府里灶上的一把好手,此刻看着这阵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李晚挽起袖子,俨然成了厨房总指挥。
“嬷嬷,我们先做肉松!”她指着那几块肥瘦相间的猪后腿肉,“劳烦您先把这肉,加姜片、葱段、少许黄酒,清水没过,大火煮透,筷子能轻松扎穿就行,莫要煮烂了!”
灶膛里火苗舔舐着锅底,肉块在翻滚的清汤里渐渐变得酥软。浓郁的肉香升腾起来,弥漫了整个小院。柳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纯粹的肉香,竟比府里那些繁复的炖煮更勾人食欲。
肉块捞出沥干,稍凉后,李晚亲自上手,顺着纹理将肉撕成细长的肉丝。“要撕得越细越好!”她一边示范一边对赵嬷嬷说。这是个需要耐心的细致活,肉丝在指尖分离,带着弹性。撕好的肉丝被倒入一口干净的铁锅,让嬷嬷倒入一点菜籽油润锅,又加了一小勺糖霜、几滴酱油和一点点盐。
“火要小!慢慢烘炒!”李晚盯着锅,嬷嬷手中的锅铲不停地翻动。细小的肉丝在微火和耐心的翻炒下,水分一点点被逼出,颜色由浅变深,由软韧变得蓬松酥脆,最终蜕变成金灿灿、毛茸茸的一锅肉松!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浓缩到极致的肉香,带着焦糖般的微甜和烘烤的干香,霸道地侵占着每一个人的嗅觉。
柳香早已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灶台边,看着锅里那蓬松诱人的金丝,忍不住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牙齿轻轻一碰,那肉松便如雪花般融化开,浓郁的肉味裹挟着恰到好处的咸甜鲜香在舌尖炸开,瞬间俘获了她的味蕾。“妙!这‘肉松’……竟如此美味!”她眼中满是惊艳,忍不住又捻了一点。
肉松刚盛出晾凉,李晚又指挥赵嬷嬷开始做果仁薄饼。精面粉里磕入鸡蛋,加入蜂蜜和少许油,调成稠滑的面糊。烤热的平底铁鏊子上刷上薄薄一层油,舀一勺面糊均匀摊开,撒上满满一层混合好的核桃仁、杏仁、瓜子仁碎和白芝麻。面糊在鏊子上滋滋作响,迅速凝固变薄,边缘微微翘起,呈现诱人的焦黄色。浓郁的坚果香气混合着蜂蜜的甜香、面饼的焦香,与之前的肉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复合交响。
“翻面!快!”李晚紧盯火候。赵嬷嬷手腕一抖,薄饼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回鏊子,烤得金黄酥脆的一面朝上。待另一面也烤透,一张薄如蝉翼、嵌满金黄果仁、散发着甜蜜焦香的薄饼便成了。李晚将其小心揭下,放在一旁的大竹匾里晾凉。
食物的香气如同有形的丝线,袅袅婷婷地飘出院墙,勾动着府中各处的嗅觉神经。
“娘!好香啊!”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雀跃响起,刚下学回来的齐明循着味儿跑进了小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竹匾里堆叠的果仁薄饼和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肉松。
柳香笑着招手:“来得正好!快来尝尝你晚儿姐姐弄的新鲜玩意儿。”
齐明欢呼一声,先抓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薄饼,“咔嚓”一口,酥脆得掉渣,满口都是坚果的浓香与蜂蜜的甘甜,幸福地眯起了眼。又用手指捻了一撮肉松放进嘴里,那蓬松酥化、咸香浓郁的奇妙口感让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肉?竟能做成这般模样?太好吃了!”
小院里一时间充满了咀嚼声和满足的赞叹。
“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才经得起考场的磋磨。”柳香的声音在清凉的晚风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句古老的箴言,又像一份沉甸甸的期许,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不仅仅是对食物的肯定,更是对一个异世灵魂,在这古老庭院里,用烟火气默默守护家人的方式,最朴素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