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洼地,村长又想起白天听到的风声,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安和家的,听说……今早你们小两口去阿柱他们田里,教了他们一种新的育苗法子?不用直接撒种,先在苗床上育秧,再移栽?”
“是的,村长叔。”李晚坦然承认,“这法子能有效提高出苗率和粮食产量。”
村长的眼睛亮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语气热切了许多:“那……这法子,能不能也教教村里其他人?要是大伙儿的粮食都能增产,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作为一村之长,他首先想到的是全村人的福祉。
李晚看着村长,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语气却清晰而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村长叔,这育苗移栽的法子,我当然愿意教给乡亲们。但是,不能白教。”
她顿了顿,在村长错愕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开出条件:“第一,想学这技术,可以。但我需要收取‘技术指导费’——秋收后,用了我的法子的人家,增产部分粮食的一成,要作为报酬给我。阿柱他们几家也是一样的,您要不信,可以去问问。第二,用来育苗的种子,必须从我这里购买。我保证提供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良种,但价格会比普通种子稍高一些。”
堂屋里安静了一瞬。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村长脸上变幻的神情——从最初的期盼,到错愕,再到一丝了然和复杂的无奈。
“不能使用其他的种子吗?比如去年家里留得种或是粮店买的粮种?”村长不死心的问道。
“使用其他的种子……也不是不可以,”还不等村长高兴,李晚又接着说道,“我看过阿柱他们去年留的粮种,谷壳发黄,胚芽发黑,用这样的种子育种……不说今后的产量,就是出苗都有问题。至于粮店里的,我没见过,也不敢保证。如果大家要用自己的种子,秋后能否增产,我无法保证。”
李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原则:“村长叔,这法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李家村试验过很多次、确实有效的,这几年也一直用着法子。我费心费力指导,承担着风险(如果失败可能会被埋怨,甚至要求赔偿),收取应有的报酬,是理所应当。而且,统一的良种才能保证育苗的成功率和最终增产的效果。胡乱用种,失败了算谁的?”
村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劝说的话也没说出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李晚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那份骨子里的疏离和界限感,他感受得清清楚楚。若是关系融洽,若是她真心把野猪村当成自己家,或许……或许会更无私一些?至少不会如此明确地先谈钱粮。
他不由得想起沈德贵和周氏做下的那些事,想起村里最初对李晚的排外和观望,想起自己当初默许甚至有点推波助澜地让沈德贵去“说服”李晚……一股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
走出沈家小院,夜风一吹,老村长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他抬头望了望稀疏的星空,脚步有些沉重。
他更加后悔当初答应让沈族长去找李晚“商量”洼地的事了。要不是沈德贵那个蠢婆娘周氏贪小便宜去挑衅,要不是沈德贵自己心思不正想拿捏人家反被将了一军,彻底得罪了李晚,让她对野猪村的村民,尤其是对他这个没能主持公道、反而有点和稀泥的村长失去了信任和亲近感……眼前这个能干又颇有见识的女子,或许真的会看在丈夫沈安和、看在公婆的面子上,更慷慨一些,免费将这增产的好法子教给大伙儿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地划下道来,还要收取什么“技术费”。
算了算了,村长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烦人的思绪。只要李晚真能把那片谁看见了都要摇头的洼地整治出个名堂,给村里带来那实实在在的银两收入,他这个村长就算被误解一阵子,暂时背点黑锅,也认了。毕竟,实打实的好处最能说服人。
看来以后,还是要好好拉拢这个女子才行。老村长心里暗下决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任甚至隐隐纵容沈德贵等人给她家使绊子了。沈安和家,尤其是这个李晚,恐怕才是野猪村未来能否过得更好的关键。得想办法修补关系,至少,不能再让她对村里、对他这个村长离心了。
夜风中,村长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心事重重,却也带着一丝被迫看清现实后的清醒和算计。
对于老村长心里的懊悔和想法,李晚一家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想法。要不要跟村里人处好关系?当然要,可想和村里人处好关系,靠的从来不是一味吃亏、任人拿捏;你得让人先知道你“不好欺负”——不是逞凶斗狠,而是有底线、有分寸,谁想占你便宜,得先掂量掂量。只有当他们明白你既不会主动惹事,也绝不让人随便欺到头上来,才会从心里生出一份敬重,这份敬重才是日后真心愿意和你处好关系的根。
送走村长,一家人又就着洼地和新育苗法的话题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洗漱歇息。乡村的夜晚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虫鸣。
进入空间后,沈安和照例走向开阔处,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武艺练习,拳脚带风,身影在灵泉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格外矫健。
李晚则走进屋子,来到书桌旁坐下,打开电脑,调出绘图软件,将记忆里那片洼地的形状、大致的水深分布、泥泞程度一一标注出来。三十多亩烂泥塘,在屏幕上被分解成不同的区块。
“东边那块地势最低,积水最深,可以规划成深水区,适合种莲藕或者养些喜深水的鱼……”
“西边稍高,但土质黏重,排水不畅,需要开沟渠引流,整理成台田,可以试种水稻或者水芹……”
“北边靠近山坡,有少量碎石,清理后或许可以垒个堤坝,或者建个小水闸控制水位……”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鼠标勾勒着,不时停下来计算面积。接着,她又新建了一个表格,开始罗列各项开支预估:
人工:请村里壮劳力清理洼地、开挖沟渠、修筑田埂……眼下春忙,工钱恐怕要比平日高些。粗略一算,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材料:可能需要一些石材加固水闸、木板或者竹篾做暂时的围挡。
收购:小鳝鱼、小螃蟹,按她给村长说的价格,量大了也是一项支出。
作物: 优质的莲藕种苗、或许还有其他水生作物的种子或苗……
其他:可能还需要一些意想不到的零散花费。
看着屏幕上初步估算出来的数字,李晚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