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耕眼睛一亮,这个想法他从未有过!野猪村附近虽有河流,但村民捕鱼多是靠天吃饭,从未有人想过如此大规模地人工规划养殖。
李晚接着说道:“其次,关于淤泥。晒干后的塘泥是极好的肥料,这一点您说得非常对。但我们不一定非要急着种菜来消耗它。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将其稍微加工?比如,掺入一些秸秆、草木灰,甚至尝试制作成您说的‘肥饼’,不仅可以自用,或许还可以卖给附近需要肥料的村民?这也是一笔收入。”
“另外,还有一些区域,淤泥特别肥沃,但又不太适合深挖做鱼塘的,我们不一定非要种普通蔬菜。我查过,有些水生或者喜湿的药材,比如芡实(鸡头米)、或者荸荠(马蹄),它们的经济价值,通常比普通蔬菜要高不少。当然,这些东西我们没种过,技术上是难点。”李晚坦诚地看着鲁耕,“但我们可以先小面积试种。种子种苗我来想办法,种植技术我们可以一起摸索,或者到时候想办法请教有经验的老农。就算失败了,损失也在可控范围内,若是成功了,那就是一条新的路子。”
她顿了顿,又说出了一个更长远、也更需要摸索的想法:“还有,我忘了是在哪本杂书上看到过一种叫‘桑基鱼塘’的模式,大概就是在塘基上种桑树,桑叶养蚕,蚕沙喂鱼,塘泥肥桑,形成一个循环。咱们这里虽不一定适合种桑养蚕,但这个思路或许可以借鉴?比如,我们是否可以在部分塘埂上种植一些豆类作物固氮肥田,或者种些果树?当然,这个想法可能有点远,我们可以先记下,慢慢琢磨。”
李晚将自己的规划和盘托出,这些想法既吸收了鲁耕的实践经验,又融入了她带来的超前理念,既不好高骛远,又跳出了传统农耕的思维定式,听得鲁耕眼神越来越亮,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原本只想着不让地闲着,种点小菜已是极限,没想到东家脑子里竟有如此多闻所未闻、却又听起来极有道理的新奇点子!
他激动地搓着手,仔细消化着李晚的话,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东家……您……您这脑子真是……真是活络!这些想法,我……我听着都觉得心里亮堂!特别是这种水生药材和卖肥饼,还有这分区域深挖养鱼,咱们祖祖辈辈都没这么想过!就是……就是这芡实、荸荠,咱们确实没伺候过,心里没底,怕糟蹋了东家的本钱……”
李晚见他并非抵触,而是担心做不好,便笑着鼓励道:“鲁叔,没关系,万事开头难。我们不怕试错,就怕不敢想,不敢做。您经验足,地里的事情,具体怎么做,如何安排人手,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活,还得靠您和小满多拿主意,多费心。咱们一步一步来,先把晒塘、清淤这些基础活做好,试种的事情,等开春再说。”
得到东家如此的信任和肯定,又将这么重要的规划交给自己参与,鲁耕只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先前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化为了满满的干劲和责任感。他猛地站起身,挺直了常年劳作有些佝偻的腰背,郑重保证道:“东家您放心!既然您信得过我鲁耕,把这么重要的摊子交给我,我定和小满拼尽全力,把您交代的事情一样样办好,绝不敢懈怠!”
看着鲁耕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李晚也欣慰地笑了。她知道,一个好的规划,更需要得力的人去执行。而鲁耕父子,显然就是这片洼地最好的守护者和开拓者。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关于洼地未来的蓝图,就在这一番深入的交谈中,渐渐清晰起来。
接下来的两日,李晚并未急着送李杰他们回李家村,而是让他们在野猪村尽情放松玩耍。李杰、李旺和齐明彻底抛开了学业的束缚,与小宝、木墩等人打成一片,爬山坡、抽陀螺、在打谷场上追逐,享受着难得的乡野乐趣。李晚则利用这段缓冲期,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积压的事务:与沈福仔细核对了洼地这一年的总体收支,看到那颇为可观的净利,心中踏实了不少;又找来负责山货收购的钱贵,了解了入冬以来各类山货的收购价格、售卖渠道是否畅通,确保这条财路也能稳健运行。
然而,她心中最为挂念的,还是阿九。她清楚地知道,阿九如今这般黏她,并非仅仅是孩童天然的依赖,更非什么冥冥中的缘分,而是一种经历巨大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安全感崩塌、选择性缄默,过度依附。经过在府城那段时间的时时陪伴与每晚的睡前故事,帮助他重新建立了一定的安全感,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要想让阿九尽快适应这个社会,就必须想办法将阿九的依恋从“一个人”(自己)扩散到“一个小圈”(同龄的孩子),再慢慢扩大到“一个大圈”(护卫、村民等陌生人)
于是,她不再只是将阿九带在身边,而是有意识地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熟悉沈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她推开厨房的门,让里面忙碌的热气和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告诉他:“阿九看,这里是厨房,马婶子和二丫姐姐在这里做好吃的。” 她指着院中的水井,演示如何打水,“这是水井,我们喝的水、用的水都从这里来,要小心,不能靠太近。” 她甚至带他去看鸡窝、猪圈,让他认识这些鲜活的生命,了解最质朴的生活来源。
起初,阿九只是紧紧跟着,沉默地看。但李晚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用最直观的方式,为他构建一个真实可感的世界框架。
同时,她开始巧妙地引导阿九与其他孩子互动。她找来活泼热情的小宝,将一小把秕谷递到阿九手里,鼓励道:“阿九,和小宝一起去喂鸡好不好?看,小鸡们饿了。” 小宝很自然地拉起阿九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哪只鸡最凶,哪只最爱吃。阿九起初有些僵硬,但在小宝的带动和小鸡啄米的生动场景吸引下,他慢慢松开了紧攥的手,学着小宝的样子,将秕谷轻轻撒出去。
她让心灵手巧的二丫坐在阳光下,用柔软的草茎编织小蚱蜢、小篮子。二丫性格温柔,动作慢条斯理,她将一根草茎塞进阿九手里,手把手地教他最简单的步骤。阿九专注地看着,小手笨拙地模仿,失败了也不气馁(或者说,他还不太懂得表达气馁),只是默默地重新开始。当终于编出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形状的结时,他抬起头,望向李晚,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极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成就感。
李杰、李旺和齐明这几个大孩子,在疯玩之余,也会注意到这个安静得过分的小不点。他们玩“富贵荣华图”时,会特意放慢语速,指着图案告诉他这是什么;李旺甚至把他珍藏的、李晚送他们的第一套玩具—叠叠乐拿出来,耐心的教阿九怎么玩。在这个过程中,李晚慢慢的拉开她与阿九的距离,手拉手——站在一旁——一米——两米……而阿九也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到静静的观看,再到小心的参与……
李晚并不强求他立刻开口与别人说话,也不要求他一下子变得活泼开朗。她只是耐心的创造机会,让他去观察、模仿、体验……
她知道,治愈创伤需要时间,融入环境需要过程,而她已经看到了那细微却令人欣慰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