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在陶罐里慢慢发酵的第三个月,东厂值房的格局悄然变了。
沈星辞将一枚刻着“东厂副督”的玄铁令牌推到云晏安面前时,案上的卷宗还沾着晨露的湿气。
令牌上的暗纹与沈星辞腰间的“督主令”一脉相承,只是边缘多了圈细碎的云纹。
是沈星辞特意让人加的,说“配你身上的月白常服好看”。
云晏安指尖触到令牌的冰凉,抬头时正撞进沈星辞带笑的眼:“往后东厂的刑狱、番子调度,你分一半。遇上拿不准的,再问我。”
这话落地时,值房外恰好传来番子们整齐的脚步声。
云晏安攥着令牌起身,跟着沈星辞走到廊下,就见东厂上下三十余名精锐番子列队而立,腰间绣春刀泛着冷光。
“见过督主!见过副督大人!”
齐声的恭敬问候里,没有半分轻视。
云晏安知道,这声“副督”不是靠沈星辞的偏爱,是他过去半年里,跟着沈星辞查遍贪腐案、镇住天牢劫狱、甚至在三皇子府搜出通敌密信时,一刀一剑挣来的。
他抬手按住腰间令牌,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比初见时沉了几分:“往后同督主一道,守东厂规矩,查朝堂奸邪。若有差池,我与督主,一同担着。”
话音落,沈星辞忽然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认可,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这人,是我沈星辞认下的,也是你们该敬的。
————
云晏安接的第一桩差事,是审前朝户部侍郎的贪腐案。
那侍郎是三皇子的旧部,进了东厂刑房还硬气,拍着案喊“我乃朝廷命官,你们宦官无权审我”,直到云晏安提着卷宗走进来,才敛了几分气焰。
云晏安没让人动刑,只将一叠账册摊在他面前,指尖在“江南盐税”那页轻轻一点:“大人说我们无权审你,可这账上记着,你去年挪用十万两盐税,给三皇子修了西郊别院——这‘挪用皇粮’的罪,东厂该不该审?”
侍郎脸色一白,还想狡辩,云晏安又递过一枚玉佩——是从他府中搜出的,上面刻着三皇子府的海棠纹,“这玉佩,是三皇子赏你的吧?
可玉佩夹层里,藏着你替他传递边关消息的密信,大人还要再瞒吗?”
他语气平静,没带半分戾气,却字字戳中要害。
侍郎盯着账册与玉佩,手指微微发颤,终是瘫坐在椅上,断断续续招了所有罪证。
待审完案,云晏安走出刑房时,沈星辞正站在廊下等他,手里提着个食盒。
见他出来,便递过一块还热着的桂花糕:“我就知道,你不用动刑,也能让他开口。”
云晏安咬着桂花糕,甜味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刚进东厂时,沈星辞教他“断案靠的不是刀,是抓准对方的软肋”。
他抬头看向沈星辞,眼底带着笑意:“是你教得好。”
沈星辞低笑,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糕粉:“往后这刑狱,就交给你。我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
东厂的演武场,向来是赵校尉说了算。
云晏安刚接管番子调度时,有几个老兵痞不服,故意在练拳时偷懒,还说“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管我们”。
云晏安没动怒,只提着剑走到演武场中央,对那几个老兵痞道:“你们觉得我不配,那就比一场。若是我输了,这副督的位置,我让出来。若是你们输了,往后就得守我的规矩。”
老兵痞们对视一眼,觉得他年轻好欺负,便挑了个最壮实的出来应战。
可没几个回合,云晏安就用赵校尉教他的“缠丝步”,绕到对方身后,剑尖轻轻抵在他颈侧,动作干脆利落,没给对方半分还手的机会。
“还要再比吗?”
云晏安收剑入鞘,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你们服的是能打的人,往后每月初一,我都在这演武场等你们。谁觉得能赢我,随时来比。”
老兵痞们看着他收剑的背影,眼底没了轻视,反倒多了几分敬佩。
赵校尉站在一旁,忍不住点头:“督主没看错人,你这股硬气,像极了年轻时的他。”
云晏安没说话,只将目光投向演武场门口。
沈星辞正站在那里,眼底带着赞许的笑意。
————
自云晏安当上副督后,东厂值房的灯,常常亮到深夜。
沈星辞处理朝堂递来的密报,云晏安就坐在一旁整理刑狱卷宗,偶尔抬头问一句“这个案子,要不要再查一次证人”,沈星辞便会点头:“你觉得该查,就去查。”
有时遇上棘手的案子,两人会凑在一盏灯下,对着卷宗讨论到后半夜。
云晏安会指出账册里的疏漏,沈星辞则会提醒他“要防着对方反咬一口”,彼此的想法总能不谋而合。
这夜,两人刚处理完林家余党的案子,沈星辞忽然将一坛桂花酒放在桌上。
正是三个月前,他们在别院一起酿的。
酒坛开封,甜香漫满整个值房。
沈星辞给云晏安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举杯道:“敬我们晏安,成了东厂的二当家。”
云晏安举杯与他碰了碰,酒液清甜,混着彼此的气息,在舌尖散开。
他看着沈星辞眼底的温柔,忽然觉得,从净身房外被他救下,到如今并肩站在东厂,这条路虽难,却走得值得。
“星辞,”云晏安轻声道,“往后东厂的事,我们一起扛。”
沈星辞点头,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他发顶:“好,一起扛。”
值房的灯还亮着,桂花酒的甜香与安神香的冷冽交织,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窗外的月色正好,洒在案上的卷宗与酒杯上,为这对并肩而立的人,送上最温柔的祝福。
————
桂花酒的甜香还萦绕在值房,东厂的密探忽然叩门而入,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急件。
是边关传来的,信上写着“北狄异动,恐有战事”。
沈星辞拆开信,指尖划过“北狄骑兵已逼近雁门关”的字样,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将信递给云晏安,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北狄素有野心,这次怕是来真的。”
云晏安快速扫完信,指尖在“粮草短缺”几个字上顿了顿:“雁门关守将说粮草只够支撑十日,若不尽快运粮,怕是撑不住北狄的第一波进攻。”
他抬头看向沈星辞,“我们得立刻禀明陛下,调粮支援。”
沈星辞点头,刚要起身,却见云晏安伸手按住他的袖口:“值房的事我来盯,你去宫里见陛下。东厂不能没人坐镇,万一有人趁机作乱,得不偿失。”
沈星辞看着他眼底的坚定,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好,我去宫里。你在府中注意安全,若有任何动静,立刻用密信传我。”
待沈星辞离开,云晏安立刻召集番子,分了三队:一队去粮仓核查粮草储备,一队盯着东宫与三皇子府的动向,还有一队则快马加鞭赶往雁门关,协助守将清点兵力。
忙到深夜,云晏安刚在值房坐下,就见张嬷嬷提着食盒进来,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小安,夜里凉,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督主走前特意吩咐老奴,让你别熬太晚。”
云晏安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想起沈星辞离开时的叮嘱,忍不住笑了笑。
原来不管走多远,这个人总会把他放在心上。
————
沈星辞从宫里回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他刚走进值房,就见云晏安趴在案上睡着了,手边还摊着雁门关的兵力分布图。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脱下自己的玄色外袍,轻轻盖在云晏安身上。
指尖拂过少年眼底的青黑,心里泛起一丝心疼。
这一夜,他定是没合眼。
云晏安被细微的动静吵醒,睁开眼就见沈星辞正垂眸看着自己,眼底带着温柔:“陛下怎么说?”
“陛下已下令调江南粮仓的粮草支援雁门关,还让我全权负责边关防务。”
沈星辞递过一杯温水,“你一夜没睡,先歇会儿,剩下的事交给我。”
云晏安却摇了摇头,起身将兵力分布图递过去:“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雁门关现有兵力五万,北狄骑兵约三万,只要粮草及时送到,守住雁门关不成问题。
另外,我让人盯着东宫和三皇子府,他们昨夜没动静,应该是没收到消息。”
沈星辞看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眼底满是赞许:“你做得很好。”
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但你也得注意身体,往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做,不能累垮了。”
云晏安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鼻尖蹭着对方颈侧的肌肤,能清晰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香。
他知道,只要有沈星辞在,无论面对多大的风浪,他都不会害怕。
————
粮草送抵雁门关的第七天,边关传来捷报——北狄骑兵被击退,雁门关守住了。
消息传回东厂时,值房里一片欢腾。
番子们奔走相告,连赵校尉都难得露出了笑容,说要请云晏安喝酒。
云晏安却没急着庆祝,而是拿着捷报找到沈星辞:“北狄这次来得突然,退得也快,我总觉得不对劲。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北狄来犯,想趁机扰乱边关?”
沈星辞点头,指尖在捷报上轻轻敲击着:“你说得没错。
我已经让人去查北狄的动向,还有东宫与三皇子府的往来信件,若真有人在背后搞鬼,我定不会放过他。”
两人正说着,就见番子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督主,副督大人,在三皇子府的暗格里搜出的,是给北狄的密信!”
沈星辞拆开密信,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脸色瞬间阴沉:“果然是三皇子!他竟私通北狄,想借北狄之手削弱朝廷兵力,趁机夺权!”
云晏安接过密信,看着上面的字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们得立刻将此事禀明陛下,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沈星辞点头,伸手握住云晏安的手:“走,我们现在就去宫里。”
马车行驶在宫道上,云晏安靠在沈星辞肩头,心里却没有丝毫慌乱。
马车外的宫墙渐渐清晰,云晏安握紧了沈星辞的手,眼底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