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星辞特意比平时晚了一些出门。
他换了一件浅色的针织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看起来柔软又无害。
出门前，他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那种带着些许期待又有些怯生生的表情。
完美！
他甚至还绕路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买了一块卖相极佳、甜腻得过分的红丝绒蛋糕。
“钓大型危险生物，总得下点本钱。”
他拎着精致的蛋糕盒，心情颇好地想。
再次踏入翠微美术馆时，已是下午三点多。
阳光的角度和昨天略有不同，但破败的展厅里依旧弥漫着那种时光停滞的尘埃气息，以及……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焦灼的期待感。
沈星辞几乎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道几乎要把他钉在原地的灼热视线。
他假装毫无察觉，像昨天一样，慢悠悠地走到那间熟悉的画室，支好画板。
他没有立刻开始画画，而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窗台，坐了下来，然后打开了那个蛋糕盒子。
香甜的气息瞬间在冰冷腐朽的空气里散开，是一种格格不入的、属于鲜活人间的味道。
他拿起小叉子，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动作优雅又缓慢，舌尖轻轻舔过唇边沾到的奶油，发出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叹息。
阴影深处，某位鬼王陛下几乎要屏住呼吸。
他的宝贝在吃东西。
看起来好甜。
比那块红色的东西看起来还甜。
他想尝一口……
不是尝蛋糕。
那截粉色的舌尖，那微微湿润的唇瓣……
夜溟觉得自己的魂体都要不稳定了。
阴气在他周围躁动地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下，怕惊扰了这幅“进食美人图”。
沈星辞吃了几口，放下了叉子。
他托着腮，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放空，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
然后，他无意般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地传递出去：
“有点腻了……要是有人能帮忙吃掉就好了。”
说完，他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小小的烦恼。
“……”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星辞身边的空气微微扭曲，一道修长的黑影骤然凝聚。
夜溟出现了，距离他极近，近得沈星辞能感受到那股沁人的阴冷，以及那双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的、受宠若惊的狂喜。
他死死盯着那块被沈星辞吃过的蛋糕，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给我？”
沈星辞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身体轻颤了一下，漂亮的眼眸微微睁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有些害怕，又有些犹豫。
他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眼神渴望的鬼王，迟疑了几秒，才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嫌弃？
怎么会嫌弃！
这是宝贝吃过的！
上面有宝贝的气息！
夜溟几乎是抢一般地伸出手，那手苍白修长，指尖带着锐利的黑色指甲，却又在碰到蛋糕盒前猛地顿住，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弄坏它。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股阴气托起那块蛋糕，连同叉子一起，捧到自己面前。
他没有吃，而是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上面残留的、属于沈星辞的气息全部攫取入腹。
那双幽深的眼眸满足地眯了起来，周身躁动的阴气都变得平和甚至……荡漾起来。
“甜。”
他哑声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星辞，仿佛说的不是蛋糕。
沈星辞被他看得耳根发热，这次倒不全是演的。
他低下头，掩饰性地拿起画笔，在空白的画纸上随意涂抹，心跳却有些失序。
这家伙……直球得有点可怕。
夜溟就那样捧着蛋糕，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专注地看着沈星辞“画画”。
如果忽略他非人的身份和强大的气场，这画面甚至有点……温馨？
沈星辞画了几笔，又停了下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夜溟，眼神纯然又好奇：
“你……不用吃东西吗？我看你只是拿着。”
夜溟老实回答：“不需要。”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甚至有点骄傲，“但你的，喜欢。”
喜欢你的东西，喜欢沾染你气息的一切。
沈星辞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手，指向窗外远处的一棵枯树：“那……你能帮我折一枝那样的树枝下来吗？我觉得形态很好看，想画。”
夜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都没动一下。
下一秒，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窗外远处那棵枯树上，一截形态嶙峋的树枝咔嚓一声断裂，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稳稳地、轻柔地穿过破窗，落在了沈星辞摊开的掌心。
速度快得惊人，力量控制得精准无比。
沈星辞看着掌心还带着枯朽气息的树枝，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脸上露出惊叹和崇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夜溟：“好厉害！”
这三个字，像最甜的蜜，瞬间灌入夜溟的胸腔，让他魂体都轻飘飘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甚至试图挤出一个笑容，虽然看起来有点僵硬扭曲，但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
他被夸奖了。
宝贝夸他厉害。
他喜欢被宝贝这样看着。
“还要什么？”
他急切地问，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搬来讨他欢心。
沈星辞却摇了摇头，低下头摆弄着树枝，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他安静地画着画，夜溟就安静地守在旁边，捧着那块快要被他的阴气浸透的蛋糕，气氛诡异而和谐。
直到夕阳再次西沉，光线开始变暗。
沈星辞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收拾东西。
一直静止的夜溟立刻紧张起来：“要走了？”
“嗯。”
沈星辞点点头，开始收拾画具，“天快黑了。”
夜溟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低落和不安，那双刚刚还亮晶晶的眼睛瞬间蒙上了阴霾，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戾气。
沈星辞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又开始变冷。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夜溟，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和请求。
“那个……我明天还能来吗？”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这里……挺安静的，适合画画。而且……”
他飞快地瞥了夜溟一眼，又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有你陪着，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轰——！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劈中了夜溟。
宝贝说……有他陪着……不可怕？
宝贝需要他？
喜欢他陪着？
巨大的狂喜和满足感瞬间冲垮了那点即将发作的戾气。
阴冷的气息变得雀跃起来，甚至带动了地上的尘埃轻轻飞舞。
“能！”
他回答得又快又急，生怕沈星辞反悔，“一直能！我等你！一直陪着你！”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座破美术馆用结界封起来，只给他的宝贝一个人进。
沈星辞看着他这副激动得几乎要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底那点恶劣的趣味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弯起眼睛，“那……明天见。”
说完，他背起画板，像昨天一样离开了。
这一次，夜溟没有站在原地目送。
几乎在沈星辞转身的瞬间，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阴气，悄然缠绕上了沈星辞纤细的脚踝，像一个无声的镣铐又像一个眷恋的亲吻，停留了一瞬后，又悄然隐没。
这是标记。
他的标记。
这样，无论他的宝贝走到哪里，他都能感知到。
夜溟站在原地，看着沈星辞消失的方向，缓缓抬起手，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少年方才那个笑容的温度。
他低声呢喃，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痴迷和愉悦：
“明天见……我的宝贝。”
而已经走远的沈星辞，脚步微微一顿。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毫无异常的脚踝，唇角无声地勾了起来。
哦？
被标记了？
看来，这位鬼王陛下，比他想象的，还要心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