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三月十九日。
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三年前的今天,大明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大明王朝轰然倒塌,北京城陷入了李自成和多尔衮轮番蹂躏的至暗时刻。
而三年后的今天,这座饱经沧桑的千年古都,终于迎来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光复”。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北京城的街头巷尾已经热闹非凡。与往日那种充满压抑和恐惧的喧嚣不同,今天的热闹,透着一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鲜活与自由。
前门大街上,一家名为“新生轩”的理发铺子门口,排起了长龙。
“掌柜的,给我把这半截猪尾巴修修,弄个咱们汉家的束发!”一个刚刚剪了辫子、头发参差不齐的汉子大声嚷嚷着,手里晃着一枚崭新的龙币。
“好勒!客官您坐好!咱们这儿有刚进的假发髻,戴上跟真的一样,保准您出门像个大明秀才!”理发师傅满面红光,剪刀飞舞,咔嚓一声,那根残留着满清耻辱印记的发根被彻底修剪干净。
街道两旁,那些曾经挂满满文招牌的店铺,一夜之间全部换上了汉字匾额。百姓们翻箱倒柜,找出了压在箱底多年的汉服、方巾,哪怕有些破旧,哪怕有些不合身,但穿在身上,腰杆子似乎都挺直了几分。
这不是官方的强制命令,这是民心的自发回归。
卢象升骑着战马,带着只穿便服的警卫,缓缓巡视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城市。他看着那些重新蓄发、穿回汉服的百姓,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做了人”的自豪感,心中感慨万千。
“王爷,这才叫光复啊。”跟在身旁的傅青主感叹道,“城池易手只是皮毛,人心归附才是根本。多尔衮在这里经营了几年,搞什么剃发易服,结果咱们一来,几天功夫就全废了。”
“文化的力量,比刀剑更长久。”卢象升看着路边一个正在教孩子读《千字文》的老秀才,微微一笑,“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被鞑子打断的脊梁骨,一节一节地接回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声。
“怎么回事?”卢象升眉头一皱。
赵云飞策马赶去,片刻后回来汇报:“王爷,是一群……特殊的客人。朝鲜国的使臣,刚刚进城。”
“朝鲜使臣?”卢象升一愣,随即想起了这个一直以“小中华”自居的藩属国。满清入关后,朝鲜被迫臣服,但内心一直心向大明。
“走,去看看。”
正阳门内,一支衣衫有些破旧、但礼仪极度周全的使团队伍,正跪在地上,对着街道两旁身穿汉服的百姓,以及远处那面飘扬的“晋”字大旗,嚎啕大哭。
为首的是朝鲜使臣金尚宪,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双手颤抖地捧着一顶明朝样式的乌纱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呜呼!苍天有眼!衣冠尚在!中华未亡啊!”
金尚宪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百姓也被感染,纷纷抹泪。这几年,汉人过得苦,这些藩属国过得更憋屈。如今看到汉官威仪重现,那种“找到了家”的感觉,只有他们自己懂。
卢象升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去,亲自扶起金尚宪。
“老先生,请起。”
金尚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位英武的年轻王者,颤声问道:“敢问……可是驱逐鞑虏、光复神京的晋王殿下?”
“正是孤。”
“外臣金尚宪,拜见晋王!”金尚宪再次跪下,行了最隆重的大礼,“朝鲜举国上下,日夜盼望王师北定中原。今日得见汉官威仪,死而无憾矣!”
卢象升扶住他,郑重地说道:“朝鲜受委屈了。放心,满清的日子长不了。等我收拾了残局,定会帮你们把这口恶气出了。”
这一幕,被周围无数百姓和潜伏的各国探子看在眼里。它不仅仅是一次外交接见,更是一次“法统”的认证。在东方文化圈里,谁掌握了文化解释权,谁就是天下共主。卢象升的晋国,在这一刻,正式接过了中华文明的大旗。
然而,光复的道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就在全城沉浸在喜悦和复兴的氛围中时,阴暗的角落里,几双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一切。
北京城西,一座废弃的关帝庙地下室。
这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十几名身穿黑衣、眼神阴鸷的男子正围坐在一盏油灯前。
他们是多尔衮留下的最后杀手锏——“粘杆处”的死士。领头的是一个叫图海的满洲佐领,多尔衮逃跑时,给了他一道密令:若北京失守,便毁了它,绝不能让卢象升舒舒服服地坐江山。
“头儿,都准备好了。”一名死士低声汇报,“我们在贡院(科举考场)的地下水道里埋了五百斤黑火药,还有在城内最大的粮仓‘海运仓’附近,也安排了纵火队。只要您一声令下,今晚就能让北京城变成一片火海!”
图海阴冷地笑了,手指轻轻抚摸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卢象升要在今天搞什么‘新科恩考’,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去了。要是把贡院炸了,把那些读书人都炸死,我看他还怎么治国!还有粮仓,烧了粮食,北京城这几十万张嘴就能把他吃垮!”
“今晚子时,听我号令,两处同时动手!让这些汉狗的喜事变成丧事!”
“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今天的北京贡院,格外灯火通明。
这是晋国入主北京后的第一场科举,被称为“兴武恩科”。
与以往只考八股文不同,这次考试的内容可谓是“离经叛道”。除了必要的策论(考察政治见解),竟然还有算术、地理、甚至格物(物理化学常识)。
贡院门口,人山人海。不仅有读圣贤书的儒生,还有许多穿着短打的工匠、账房先生,甚至还有几个剪了头发的和尚道士。
“听说了吗?这次不考四书五经,考什么‘实学’!”
“管他考什么,只要能当官,能给晋王效力,就是好事!”
卢象升坐在贡院的主考席上,看着下面那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希望。这些人,就是新中华未来的栋梁。
“时辰已到,落锁!开考!”
随着一声锣响,贡院大门紧闭。数千名考生开始埋头答题。
而在贡院外围的阴影里,图海带着几名死士,正悄悄撬开一个下水道的井盖。
“快!把引线拉出来!”图海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只要点燃这根引线,埋在贡院地基下的五百斤火药就会爆炸,上面的几千名精英连同卢象升,都会飞上天。
然而,就在他刚掏出火折子的瞬间。
“图海大人,这么晚了,不在家睡觉,跑到这下水道里抓耗子?”
一个戏谑而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图海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四周的屋顶上、墙角后,不知何时冒出了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
傅青主一身青衫,背着长剑,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手里还拿着一个刚啃了一半的苹果。
“你……你怎么会……”图海难以置信。他们的行动极其隐秘,甚至切断了所有对外联系。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傅青主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这帮‘粘杆处’的废物,身上那股子满洲人的腥膻味,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你以为你们买通的那个更夫是谁?那是我们锦衣卫的暗桩。”
“中计了!撤!”图海反应极快,甩手就是三枚毒镖,直奔傅青主面门,同时身形暴退,想要钻进下水道。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傅青主连剑都没拔,只是轻轻一挥衣袖,一股柔和却霸道的内力涌出,将毒镖卷落在地。
与此同时,四周的特战队员扣动了扳机。
“突突突——”
冲锋枪的火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
图海身边的几名死士瞬间被打成了筛子。
图海刚退到井口,就被一颗子弹击穿了膝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刚想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一只大脚已经狠狠踩在了他的脸上,卸掉了他的下巴。
“想死?没那么容易。”李铁柱(此时已调任北京卫戍司令)踩着图海的脸,冷笑道,“海运仓那边的兄弟们已经收网了,你的同伙一个没跑掉。留着你的狗命,明天菜市口见。”
一场惊天危机,就这样在傅青主的天罗地网中消弭于无形。
贡院内,考生们依然在奋笔疾书,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卢象升坐在高台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枪声,神色平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结束了?”他问身边的侍卫。
“回王爷,傅大人发来信号,两处隐患均已清除,贼首生擒。”
“好。”卢象升放下茶杯,目光投向考场中一个正在挠头算数学题的年轻书生,“这下,咱们可以安心选人才了。”
第二天,三月二十日。
北京菜市口再次热闹起来。图海等十几名“粘杆处”死士被公开处决。这不仅是对满清残余势力的最后一击,更是向全城百姓宣告:新政权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安全。
而在这一天,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护国府发布《新政大纲》,正式宣布:
一、定北京为“中华城”(暂定名,意为中华之都),开始大规模城市改造,拆除满城隔离墙,实现满汉(其实主要是汉人与归化者)混居。
二、成立“中华科学院”,由徐尔觉任院长,李小宝任首席科学家,地位等同于六部,专门负责科技研发。
三、扩军备战。虽然北方已定,但为了即将到来的南下统一战争,晋军将再次扩编,组建“海军陆战队”和“内河舰队”。
这一系列政策的发布,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新政权绝不仅仅是想做一个偏安北方的霸主,它是要吞吐宇宙,重塑乾坤。
十天后,恩科放榜。
三百名通过新式考试选拔出来的进士,齐聚太和殿。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只会写八股文的书呆子,全都是懂算术、懂水利、懂实务的干才。
卢象升站在那张长条会议桌前,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
“诸位。”卢象升开口了,没有用“朕”,也没有用“孤”,而是用了“我”。
“我选你们出来,不是让你们当官老爷的。这天下百废待兴,我有无数的工程要建,无数的百姓要养。你们的考卷答得不错,但这只是纸上谈兵。”
“从明天起,你们所有人,下放到基层!去修路,去治水,去工厂里当管事!三年后,谁的政绩好,百姓夸,谁再回来这里,跟我谈治国!”
“这……下基层?”
新科进士们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想象中的“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完全不一样啊。
但看着卢象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周围那些荷枪实弹、纪律严明的士兵,他们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敬畏和热血。
“学生遵命!”
一位名叫宋应星(《天工开物》作者,此时被征召而来)的中年举人率先拱手。
“好!”卢象升大笑,“中华之崛起,就在诸君脚下!”
随着这批新血的注入,北京这台庞大的国家机器终于开始高速运转。
街道变宽了,下水道疏通了,路灯(煤气灯雏形)亮起来了。
兵工厂的机器日夜轰鸣,一艘艘新式战船在天津卫的船坞里铺设龙骨。
而在无线电实验室里,李小宝正戴着耳机,在一堆杂乱的电流声中,试图捕捉来自更远方的信号。
“老师说,世界很大。”李小宝喃喃自语,“等我们平定了南方,还要去大海上看看。”
兴武三年的春天,在光复后的北京城,在无数人的汗水与梦想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加波澜壮阔时代的开始。
南方的弘光朝廷还在醉生梦死,辽东的多尔衮还在舔舐伤口。他们并不知道,那个盘踞在北方的庞然大物,已经磨快了爪牙,准备发起最后的雷霆一击。
“报——!王爷!天津造船厂急报!”
“讲!”
“第一艘蒸汽铁甲舰‘镇海号’,试航成功!”
卢象升霍然起身,目光穿过窗户,投向了遥远的南方。
“好!既然路铺好了,船造好了,那咱们就不用再等了。”
“传令赵云飞、李大成!大军集结!目标——跨过长江,一统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