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五月初六,清晨。
长江江面上,硝烟与晨雾交织在一起,将原本诗情画意的江南水乡渲染成了一幅狰狞的水墨画。
“镇海号”铁甲舰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不仅轰碎了江阴侯吴长河的旗舰,也轰碎了南明水师数百年来的战术信仰。
吴长河落水生死不知,旗舰断成两截正在缓缓下沉,巨大的漩涡吞噬着惨叫的落水士兵。
“侯爷……侯爷没了!”
“快!快放火船!烧死这些怪物!”
南明水师的副将、吴长河的心腹张大疤拉,此刻正站在另一艘楼船上,满脸惊恐地挥舞着腰刀。他是老水鬼出身,虽然被眼前这冒黑烟的铁船吓破了胆,但本能告诉他,对付大船,唯有火攻。
随着令旗挥动,南明船阵的后方,冲出了数百艘满载着干柴、硫磺和火油的小型快船——“火龙舟”。
这些火船顺着江风(此时江面上有微风),在敢死队员的操纵下,如同点燃的火把,向着江心的三艘铁甲舰蜂拥而去。
“烧死它们!木头船就没有不怕火的!”张大疤拉嘶吼着,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北岸,晋军大营。
赵云飞看着江面上那密密麻麻的火船,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执政官!火攻!徐司令他们能顶得住吗?”
卢象升放下望远镜,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云飞,你见过用火去烧铁锅吗?”
江面上,面对蜂拥而至的火船,徐尔觉站在“镇海号”的装甲指挥塔内,神色平静得令人发指。
“司令,敌方火船接近!距离三百米!”
“不用管它们。”徐尔觉淡淡地下令,“保持航速,直接撞过去!让轮机舱把压力加到最大!左满舵,给后面的‘定远’、‘致远’让出冲锋通道!”
“是!”
“呜——!!!”
汽笛声再次长鸣。三艘铁甲舰并没有像传统战船那样规避,反而像是被激怒的犀牛,迎着火海冲了上去。
“疯了!它们疯了!”张大疤拉瞪大了眼睛。
第一艘火船撞上了“镇海号”的左舷。
“轰!”
火油飞溅,烈焰腾空。
然而,预想中大船起火、水手惨叫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在接触到船舷的一瞬间,就像是遇到了绝壁。厚达两寸的熟铁装甲板(虽然工艺粗糙,但在当时已是无敌)在火焰中仅仅是被熏黑了一点。
“镇海号”庞大的身躯连晃都没晃一下。相反,那艘撞上来的木质火船,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瞬间解体,碎木板和还在燃烧的火油四散飞溅,反而点燃了后面跟上来的几艘南明火船。
“怎么可能……火点不着?”南明水兵们绝望了。
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镇海号”两侧巨大的明轮疯狂转动,激起的水浪如同瀑布般浇在甲板上,将那些试图攀爬上来的火苗瞬间浇灭。
紧接着,它那包着精钢的尖锐撞角,狠狠地切入了南明水师密集的船阵。
“咔嚓——吱嘎——”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彻江面。
一艘试图阻拦的五百料沙船,被“镇海号”拦腰撞断。坚硬的铁甲船头就像是一把热刀切进黄油里,将木船瞬间撕成两半。船上的南明士兵甚至来不及跳水,就被卷入了船底那巨大的明轮之中,瞬间化为血水。
三艘铁甲舰,在江面上横冲直撞。
什么“连环船”,什么“铁索横江”,在蒸汽动力和钢铁装甲面前,统统成了笑话。
这是一场降维打击。
“开火!自由射击!”徐尔觉再次下令。
“轰!轰!轰!”
三艘战舰上的侧舷炮(75mm速射炮)和甲板上的多管重机枪(加特林雏形)开始发威。
这不是海战,这是屠杀。
南明的木船在开花弹的轰击下纷纷起火爆炸,甲板上的水手被机枪扫射得血肉横飞。
“怪兽……这是吃人的怪兽啊!”
张大疤拉看着自己的舰队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就变成了一片漂浮的残骸,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撤!快撤回南岸!依托水寨防守!”
他想跑,但“定远号”已经盯上了他。
“想跑?没那么容易。”“定远号”舰长冷笑一声,“右满舵!全速截击!”
冒着黑烟的铁甲舰在江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速度竟然比顺流而下的南明快船还要快!
“嘭!”
一声巨响。张大疤拉的座船被“定远号”的船尾狠狠扫中,桅杆断裂,船身倾覆。
江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残骸和求救的士兵。
所谓的“长江天堑”,在工业革命的怪兽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北岸,瓜洲渡。
“好!打得好!”赵云飞兴奋得把军帽扔上了天,“这铁王八真带劲!”
卢象升看了一眼手表。
“辰时已到(早上7点)。江面基本肃清。”
卢象升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早已按捺不住的五十万大军。
“工兵营!架桥!”
“第一师,登船!”
“目标——南岸燕子矶!”
随着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数百艘征用来的民船、驳船,以及李天工特制的“浮箱舟桥”,迅速向江心延伸。
在三艘铁甲舰的火炮掩护下,庞大的渡江船队如同过江之鲫,遮蔽了整个江面。
南岸,燕子矶炮台。
这里的守军是多铎临时拼凑的绿营兵,只有三千人。他们原本指望吴长河的水师能挡住晋军,可现在,看着江面上那三座冒着黑烟、还在不断喷火的“铁山”,以及后面那铺天盖地的船队,所有人都吓傻了。
“守备大人……咱们打吗?”一名千总颤声问道。
守备看着越来越近的铁甲舰,看着那黑洞洞的炮口正缓缓转向炮台,咽了口唾沫。
“打个屁!那铁船连火都不怕,咱们这几门破炮能干啥?”
“轰!”
还没等他下令撤退,“镇海号”的主炮已经发言了。
一枚200毫米的高爆弹精准地落在了炮台的弹药库上。
一朵蘑菇云腾空而起。燕子矶炮台瞬间上天。
“跑啊!”
剩下的守军发一声喊,丢盔弃甲,向南京城方向溃逃。
巳时(上午9点)。
赵云飞的军靴,踏上了江南湿润的土地。
他拔出战刀,指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南京城墙,大吼一声:“弟兄们!上岸了!前面就是南京!活捉多铎!活捉朱由崧!”
“杀!杀!杀!”
先头部队两万人,迅速抢占滩头阵地,并向纵深推进,为后续大部队打开通道。
与此同时,南京城内。
多铎正焦急地在奉天殿里来回踱步。
“报——!!!”
一名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水师亲兵滚了进来。
“王爷!水师……水师全军覆没!吴侯爷战死!晋军……晋军的铁船怪物已经控制了江面!他们的先锋已经登陆燕子矶了!”
“什么?!”
多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废物!都是废物!一千艘船,连两个时辰都没顶住?”多铎咆哮道,拔出刀就要砍那个报信的亲兵。
“王爷饶命啊!那根本不是船!那是妖法!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啊!”亲兵哭喊道。
一旁的马士英和阮大铖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逃跑的念头。
“守城!给我守城!”多铎推开亲兵,红着眼睛吼道,“把所有的城门都堵死!把所有的百姓都赶上城墙!我就不信,他在陆地上也能开那种铁船!”
多铎知道,长江一丢,南京就是一座死城。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南京高大的城墙和百万百姓做人质,拖延时间,或者逼卢象升谈判。
“还有,把朱由崧那个废物给我绑到城楼上去!”多铎阴恻恻地说道,“让他去跟卢象升喊话!我看这曾经的大明臣子,敢不敢对着自己的皇帝开炮!”
然而,多铎并不知道,此时的南京城内,一股潜流早已涌动。
秦淮河畔的一座青楼内。
并没有莺歌燕舞,只有几十名身穿短打、眼神精悍的汉子。
领头的一人,正是傅青主安插在江南的情报站站长,代号“穿山甲”。
“弟兄们,听到炮声了吗?”穿山甲擦拭着手中的短刀,“王师已经过江了!多铎那个老鞑子肯定要拿百姓当肉盾。咱们的任务,就是在晋军攻城之前,把这南京城的水搅浑!绝不能让鞑子把百姓赶上城墙!”
“站长,怎么干?”
“分头行动!一组去烧粮仓,制造混乱;二组去打开聚宝门(中华门)的门锁;三组……跟我去皇宫!”穿山甲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咱们去会会那个马士英,听说他手里有皇宫的密道图!”
“是!”
这一天,长江的波涛见证了旧时代的沉没。
那一艘艘燃烧的木船,是农业文明最后的挽歌;而那三艘冒着黑烟的铁甲舰,则是工业文明向这个古老国度发出的第一声啼鸣。
卢象升站在“镇海号”的甲板上,随着战舰缓缓靠向南岸码头。
他看着脚下这片富庶而柔弱的土地,看着远处惊慌失措的南京城。
“江南……”卢象升轻声自语,“我来了。这一次,我要给你换一副铁打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