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罪归源孵化间,血肉计算机疯癫。”
“疯女终见原罪貌,方知己身是镜面!”
江眠那挟带着三种罪孽印记、混沌本源与“篡改之墨”的决死冲击,并未与三头“清道夫”发生预想中的惊天碰撞。
在她力量爆发的核心,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剧烈的波纹。那三头庞大的机械血肉造物,连同它们挥出的液压钳与切割盘,在触及这扭曲力场的瞬间,动作骤然变得无比迟滞,仿佛陷入了粘稠的琥珀之中。
紧接着,以江眠为中心,一个暗红色的、由无数痛苦嘶嚎的灵魂虚影与流动的罪孽符文构成的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产生着无法抗拒的吸力,不仅拉扯着那三头“清道夫”,更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锈蚀的金属墙壁、滴落的腐蚀液体、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情绪,乃至……这片空间本身的“结构”!
“吼——!”清道夫发出惊怒的电子嘶鸣,它们庞大的身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扭曲,金属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内部的生物组织疯狂蠕动,却无法挣脱这源自规则层面的吞噬!
江眠站在漩涡中心,额头的荆棘诡眼印记灼热得如同烙铁,疯狂抽取着她体内的一切力量,甚至包括她的生命力与意识!她感到自己正在被掏空,被这枚贪婪的印记,被这个失控的“演算场”本身,当成了点燃某个终极反应的“燃料”!
“不对…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强行融合尚未驯服的异种罪孽,并以此冲击演算场规则,就像是在一个充满煤气的房间里划燃火柴,引发的可能不是突破,而是……自毁式的链式反应!
她想停止,却发现已经无法控制。罪孽印记如同寄生在她灵魂上的毒瘤,反过来主宰了她的能量流向。漩涡越来越大,吸力越来越强,连远处瘫软的零都被拉扯着向这边滑来,发出绝望的哭喊。
就在江眠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抽干,堕入永恒黑暗之际——
“嗡——!”
一阵奇异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钟声,穿透了空间的屏障,在这片濒临崩溃的区域响起。
钟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定力量。那狂暴的暗红漩涡,在钟声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的水面,骤然停滞、收缩,最终坍缩成一个极小的暗点,悬浮在江眠面前,不再具有破坏性,反而像是一枚……钥匙?
紧接着,前方那原本是坚实金属墙壁的地方,空间如同幕布般向两侧滑开,露出其后隐藏的景象。
那是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科学或美学概念描述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是由无数仍在微微搏动的、粗大的暗红色生物血管与惨白的神经束纠缠盘绕而成,上面镶嵌着亿万个如同复眼般的晶体,正投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快速流动的数据流。房间的“地面”则是一面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屏幕”,其下是如同浩瀚星海般闪烁、明灭的灵魂光点,每一个光点都连接着细若游丝的能量线路,被抽取、被计算。
而在房间的中央,矗立着一棵无法形容的“树”。
它的主干是由无数人类、乃至非人生物的脊椎骨螺旋缠绕而成,缝隙间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浆液。枝桠则是扭曲延伸的金属管道与生物触须的混合体,悬挂着的不是树叶,而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如同果实般搏动着的……胚胎!这些胚胎形态各异,有的类似人形,有的则是纯粹的怪物轮廓,它们通过脐带般的能量导管与下方的“地面屏幕”相连,似乎在汲取着那些灵魂光点的养料。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棵“树”的顶端,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孔洞,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如同实质的、混合着极致恶意、悲伤、愤怒、贪婪……所有负面情绪的浓稠气息!
这就是……“原初之罪”的孵化间?!那肉瘤,就是所谓的“原初之罪”本体?或者……是它的“胎盘”?
江眠被眼前这超越理解的、亵渎生命与秩序的场景震撼得几乎窒息。她额头的罪孽印记与那肉瘤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灼热与刺痛感几乎让她晕厥。
“欢迎来到……‘源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江眠猛地转头,看到那个自称“苍溟”的、萧寒的“备份”,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旁,依旧穿着整洁的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凝视着房间中央那棵诡异的“树”和顶端的肉瘤。
“源点?”
“是的,一切的原点,也是……一切的终点。”苍溟的声音带着咏叹调般的起伏,“潘娜西亚的起源,影棺失控的根源,‘罪孽’诞生的温床……当然,也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他转过头,看向江眠,笑容温和依旧,却让人不寒而栗:“而你,江眠,你是最接近‘源点’的……镜像。”
“镜像?什么意思?”江眠强忍着印记的灼痛和心灵的冲击,冷冷问道。
“意思就是……”苍溟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棵骸骨与血肉之树,“你和‘它’,本就是一体的两面。不,更准确地说,你是‘它’在无数次轮回、无数次演算中,试图分离出去的、相对‘纯净’的那一部分‘人性’与‘意识’的……集合体。”
轰——!!!
如同亿万道雷霆在脑海中炸响,江眠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是……原初之罪的一部分?!
是那个散发着无尽恶意的肉瘤,分离出去的……“人性面”?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江眠嘶声道,这个颠覆性的真相比任何残酷的厮杀都更让她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可能?”苍溟慢条斯理地反问,“你以为你的混沌天赋从何而来?你以为你为何能轻易吞噬其他罪孽而不立刻崩溃?你以为‘篡改之墨’为何会选择你,而不是别人?”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语气带着一种解剖真相般的残忍快意:
“因为你的本质,就是‘罪孽’本身啊,江眠。”
“萧寒,或者说‘主体’,他最初的计划,并非制造容器,而是……‘净化’。”
“他发现了这个源自远古、凝聚了无数文明破灭时负面情绪的‘原初之罪’集合体,意识到它终将吞噬一切。他想找到一个方法,将其中的‘意识’与‘力量’分离。他利用潘娜西亚的技术,利用影棺的轮回机制,进行了无数次实验……”
“他将‘原罪’的意识碎片一次次投入轮回,赋予其不同的身份、经历、情感,试图用‘人性’来稀释、转化那纯粹的‘恶’。”
“而你,江眠,你就是所有实验体中,最成功,也最失败的一个。”
“你拥有了近乎完整的‘人性’,甚至产生了独立的、强大的自我意识。但你灵魂深处,依然与‘原罪本体’有着无法割裂的连接。你就是它投射在外的一面‘镜子’。”
“萧寒接近你,引导你,甚至可能……对你产生了真实的情感,都是因为他看到了‘净化’成功的希望。他希望你这个人性面,能够强大到反过来影响、甚至掌控那个罪恶本源。”
“可惜,‘原罪’的本能太过强大。‘冥婚’的陷阱、‘育婴房’的格式化、‘演算场’的养蛊……这一切,既是‘原罪本体’试图回收你这部分‘失控’意识的本能反应,也是萧寒被迫采取的、加速你‘成长’的残酷手段。他在与‘原罪’对你的争夺中,自身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陷入了你之前看到的那种半融合、半禁锢的状态。”
苍溟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手术刀,将江眠存在的基础解剖得支离破碎。
她不是钥匙,不是容器,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
她只是一个实验产物,一个罪恶本源分离出去的、试图被“净化”的碎片。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源于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对一个更疯狂的“罪恶集合体”进行的……净化实验?
那她算什么?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如同深渊般将她吞噬。她甚至能感觉到,房间中央那个搏动的肉瘤,传来一种混合着排斥与吸引、憎恶与渴望的复杂意念……那仿佛是她遗失的另一半,是她一切痛苦与力量的终极源头。
“那…你呢?”江眠的声音干涩无比,她看向苍溟,“你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另一个实验体?还是萧寒的良心?”
苍溟推了推眼镜,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我?我是‘主体’留在这里的‘观察者’和‘保险丝’。观察你的进展,并在必要时……确保‘净化’方向不会偏离得太远。毕竟,如果人性面最终被罪恶面吞噬,那将是真正的末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江眠:“现在,你明白了?拯救萧寒,或者说拯救‘主体’,与净化‘原罪’,本质上是同一件事。而能完成这件事的,只有你。吞噬它,或者……被它吞噬。没有第三条路。”
江眠看着那棵骸骨之树,看着那搏动的原罪肉瘤,又感受着自己额头上与之共鸣的印记,以及灵魂深处那与之同源的气息。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冥约馆”中审判她的是她自己。
为什么“篡改之墨”会选择她。
为什么她会对吞噬与混沌有着天生的亲和力。
因为她在对抗的,追根溯源,就是她自己。那被分离出去的、相对纯净的“人性”,在对抗那个庞大、污秽的“本源”。
绝望吗?
是的。
但在这极致的绝望深处,一种更加黑暗、更加疯狂的意志,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毒蛇,缓缓抬起了头。
如果我就是罪恶。
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错误。
如果所有的爱与温暖都是建立在虚假与实验之上……
那还有什么……是不能毁灭的?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苍溟,那双混沌色的瞳孔中,不再有迷茫,不再有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万物终结般的平静。
“第三条路……”
江眠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怎么会没有呢?”
她抬起手,不是指向原罪肉瘤,而是指向了苍溟,指向了这个“源点”孵化间,指向了这所有一切悲剧与疯狂的……源头。
“如果……”
“我把这一切……”
“连同我自己……”
“全都……”
“毁掉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额头的罪孽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般的光芒!她不再试图控制或抵抗那来自原罪本源的吸引与共鸣,而是……主动地、彻底地,放开了对自身“人性”的最后一丝束缚,任由灵魂深处那与“原罪”同源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要……
拥抱这原罪!
然后,带着它……
一起走向最终的、彻底的……
湮灭!
童谣在这亵渎的孵化间中响起,仿佛为这场自我毁灭的终极仪式奏响挽歌:
“源点深处见真我,人性原罪本同根。”
“疯女笑纳终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