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比垃圾场好不了多少,坑洼的路面积着浑浊的污水,随处可见散落的垃圾和可疑的污迹。
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麻木或警惕的神情。
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工装,沾满油污,与林真同样狼狈。
偶尔有穿着稍好一些、也带着疲惫宝可梦,如搬运小件货物的腕力、警惕巡视地走过,同样步履不停。
林真尽量避开人群,贴着墙根的阴影行走。他这副样子和身上的气味,本身就是麻烦的导火索。
他能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他握紧了藏在破烂衣袖下的那根铁管。
林真连续问了几个路人打听“破旧齿轮”在哪,最终他从一个拖着破旧袋子的小男孩口中得到了地址。
“你是去找活干的吗?也对,你比我大好多,没准老板能给你安排一个任务,那样就能吃饱了,长大真好啊...”
经过几个转弯口,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再转过一个堆满废弃金属零件的街角,一股更加浓烈的气味猛地冲入鼻腔
其中还有一种属于底层聚集地的喧嚣和压抑。
他的目的地到了。
一栋歪斜的两层建筑,门上方的铁皮招牌早已锈蚀不堪,但几个扭曲的大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可辨。
“破旧齿轮酒馆”。
门内透出昏黄摇曳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声浪。
粗野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带着浓重口音的咒骂声、某种节奏单调刺耳的音乐声,还有隐约的宝可梦低吼或呜咽声。
这就是“破旧齿轮”。
林真在门口停顿了几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片昏黄与喧嚣之中。
门内的景象瞬间将他吞没。
人很多,挤满了每一寸空间,有满身油污和伤疤的壮汉露出狰狞的刺青,大声划拳,脚边蜷缩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大狼犬或戴鲁比。
有眼神闪烁、穿着不合身旧西装低声密语的瘦削男人,一只超音蝠倒吊在桌角的阴影里。
还有更多像他一样,衣衫褴褛、神情麻木、蜷缩在角落或吧台边,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最后一点活力的影子。
空气中充斥着汗味、酒精味、烟草味、呕吐物的酸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属于某些宝可梦的独特体味。
吧台很长,背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异常高大魁梧,一件皮质围裙紧紧裹着他壮硕的身躯
围裙下是粗布衬衫,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布满新旧疤痕和一个精灵蛋的刺青的粗壮手臂。
他的脸膛方正,被岁月和风霜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额角斜劈下来,划过紧闭的嘴角,一直延伸到下巴。
此刻,这位“老疤”抓着一块肮脏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厚玻璃杯。
一只体型硕大、眼神凶狠的猫鼬斩安静地趴伏在他脚边的阴影里,像一块沉默的岩石,只有偶尔扫动的尾巴显示出它的警惕。
林真的闯入,尤其是他那一身刺鼻的气味和狼狈不堪的形象,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靠近门口的几桌人停下了交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上下打量着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垃圾”。
“哟,瞧这是谁家跑出来的臭泥崽子?味儿够冲的啊!”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喊道,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他脚边一只龇着牙的大狼犬也配合地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林真身体瞬间绷紧,握紧了袖中的铁管。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刺耳的笑声和恶意的目光,视线死死地锁定了吧台后的那个男人,然后向其走去。
终于,他站到了吧台前,高度只到老疤的胸口,猫鼬斩在阴影里抬起了头,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声。
老疤停下了擦杯子的动作,他微微垂下眼皮,将目光落在了林真身上。
吧台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双眼睛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一个散发着垃圾场气息的菜鸟,直接走向老疤?这戏码可不多见。
林真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嘶哑
“我…我听说这里…可以…找活干?”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老疤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继续审视着林真,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活?”
老疤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他仅剩的四根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油腻的吧台桌面。
“我这里只有板料。”
“‘板料’?”林真茫然地重复,这个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
“灰板,白板,黄板”老疤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常识。
“有人想要什么下任务,有人想要钱接任务,就是这个意思,我这多的是“灰板”,也就是说你死了没人会费事给你捡骨头,随便找块破木板写个名字钉上就算完事的活。
懂了吗,小子?”
他的目光扫过林真袖口隐约露出的铁管断口,“想在这里找活,得先证明你不是块灰板料。”
冰冷的话语,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周围响起几声不加掩饰的嗤笑。
林真的心沉了下去,但一股更加执拗的火焰却在冰冷的话语下被点燃。
他现在无比饥饿,疲惫,他能感受到他的状态之差,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回家!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吧台另一头响起,充满了刻薄的嘲讽。
“喂,新来的,瞧你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儿,眼睛都快绿了,想靠接板料吃饭?行啊!”
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穿着肮脏衬衣的瘦高个,他得意地晃着脑袋,脚边一只同样瘦骨嶙峋且眼神狡猾的拉达正对着林真龇牙咧嘴。
高个从油腻腻的桌子上拿起一块啃了一半的粗面包,故意在林真面前晃了晃,然后随手一抛。
面包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
“啪叽”一声,精准地落进了吧台旁边一个散发着浓烈馊臭味的泔水桶里。
“喏,你的饭!”大牙夸张地指着泔水桶,尖声大笑起来
“趴下去,捞出来,像狗一样吃下去老子就赏你一口,哈哈哈!”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哄堂大笑,拍着桌子起哄。
“吃啊,臭虫!”
“钻进去,里面说不定还有臭泥陪你呢!”
“哈哈哈,看他那傻样!”
刺耳的嘲笑声浪般涌来,将林真淹没。
泔水桶的恶臭近在咫尺,混合着食物腐败的酸气,直冲脑门。
饥饿感在胃里剧烈地翻搅,火烧火燎,林真盯着那块面包,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
袖中的铁管冰冷坚硬,仿佛在怂恿他。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得意洋洋的大牙和他脚下那只同样龇着牙、跃跃欲试的拉达。
怒火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去他妈的灰板,去他妈的规矩,大不了死了没准也能回家去。
“我吃你妈!”林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抽出,那根沉重的金属管带着破风声被林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大牙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狠狠抡了过去。
动作狂暴而毫无章法,只有被彻底激怒后的、不顾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