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铐锁住了掠夺者的手腕,也锁住了这片海域最后的喧嚣。
藤树身形微动,如同瞬移般轻巧地落在“海鸥号”剧烈起伏的甲板上。
他褐色的短发被海风吹拂,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船只,最后落在脸色苍白却难掩兴奋的艾莉娅身上。
“藤树叔叔!”艾莉娅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见到长辈的委屈。
“您再晚来一步就……”
藤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没事了,艾莉娅。”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父亲在后面的舰上,很快就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联盟制服、胸前挂着记者证、手持录音笔的身影,在巡逻舰探照灯的余晖中,灵活地跳上了“海鸥号”的船舷。
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兴奋,目光快速扫视,最终锁定在藤树身上。
“藤树馆主!藤树馆主!我是武斗镇通讯社的记者!能请您谈谈这次及时阻止水舰队暴行的行动吗?您是如何…”
藤树微微抬手,打断了记者连珠炮般的提问。
他没有看记者,目光转向了船头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
记者顺着藤树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个浑身湿透如同礁石般静立的黑发青年。
艾莉娅立刻会意,指着林真:“木真,是他找到了暴鲤龙发狂的原因,是他指挥战斗拖住了水舰队,他才是关键!”
记者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调转方向就要朝林真冲去,录音笔几乎要戳到林真脸上。
“这位训练家!请问您是如何…”
林真仿佛没有听见。
他的世界在喧嚣平息后,只剩下身边这头巨兽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自己体内如同被抽空般的疲惫。
他没有理会记者,缓缓转过身,面向那头伤痕累累,气息依旧凶戾却不再疯狂的暴鲤龙。
一人一兽,在冰冷的海风与残存的硝烟味中沉默对视。
猩红的巨眼倒映着林真沉静如寒潭的脸庞。
“痛吗?”林真的声音很低,带着海风刮过般的嘶哑。
暴鲤龙巨大的头颅在水中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呜咽。
那声音里,是伤口灼烧的痛楚,是家园被毁的悲愤,是幼崽被夺的撕心裂肺。
“想变强吗?”林真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暴鲤龙眼底猩红的波澜.
“强到不再被这样的网兜和电击棒伤害.强到能护住你想护住的一切。强到让那些伤害你和你族群的渣滓,付出他们该付的代价。”
每一个问题都敲打在暴鲤龙最深的伤口和最原始的渴望上。
它巨大的身躯在水中绷紧,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真。
林真迎着那充满毁灭欲却又渴望救赎的目光,缓缓抬起一只手。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虚伪的热血,只有一种同类的冰冷与坦荡。
“我也想变强。”
“强到碾碎所有挡在我路上的规则和锁链。”
“强到让那些欠下血债的,十倍偿还。”
“你的愤怒,我的目标。”
“跟着我,我帮你杀。”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最赤裸的交换。
暴鲤龙庞大的身躯在水中静止了。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海风呜咽。
它猩红的巨眼,审视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
从他眼中,它看不到欺骗,看不到软弱,只看到一种比深海更沉、比寒冰更冷的意志,一种与自己灵魂深处那燃烧的恨意与渴望产生共鸣的纯粹。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暴鲤龙那巨大的头颅,在水中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
契约,无声达成。
林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从自己旧外套下的腰带扣上,解下了一枚空置的普通红白精灵球,将球托在掌心伸向暴鲤龙。
之前收服暴鲤龙的那颗高级球可能是因为时间久远了,再次丢出变发生了裂纹,不能再次使用。
暴鲤龙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靠近那枚小小的球体。
猩红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林真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红光乍现,温柔而坚定地笼罩了庞大的深蓝身躯。红光收敛,精灵球稳稳地落在林真掌心,轻轻晃动一下,便彻底静止。
他的第三只精灵。
承载着无尽愤怒与复仇契约的深蓝巨兽。
就在这时,藤树沉稳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
他走到了林真面前,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真脸上。
“木真?”
林真微微垂首:“是,藤树馆主,感谢您及时救援。”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他现在疲惫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藤树深邃的目光在林真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最近水舰队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你做的很好,有意思的新人,好好对待你的伙伴。”
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艾莉娅。
林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他只想离开这片喧嚣的海,找个地方躺下,哪怕只是冰冷的礁石,他握着那枚沉甸甸的精灵球,准备转身走向船舱入口。
“木真,木真,你看!”艾莉娅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雀跃和对父亲的依赖。
她几步跑到林真身边,顾不上矜持,一把抓住了林真湿透冰冷的衣袖,用力摇晃着,指向巡逻舰放下的一艘小型交通艇。
艇上,一个穿着身形高大、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在几名气息精悍的安保人员簇拥下,正稳稳地踏出船舱,踏上了“海鸥号”的甲板。
正是“怒涛”亚尔维斯。
“是我爸爸!他来…”艾莉娅兴奋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感觉抓住的衣袖猛地一沉。
林真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被一片死寂的黑暗吞噬。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直挺挺地地向后倒去。
握着暴鲤龙精灵球的手无力地松开,红白球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小哥”
海伯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伸出,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藤树霍然转身,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
刚刚踏上甲板、不怒自威的亚尔维斯,脚步猛地顿住,眼睛瞬间锁定了那个倒下的、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年轻身影。
甲板上一片死寂,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