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真这边已经快要飞到天空之柱了。
天空之柱,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脊梁。
林真伏在比雕宽阔而温暖的背上,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比雕奋力扇动着双翼,每一次振翅都需耗费巨大的气力,才能在这似乎蕴含着奇异阻力的高空中维持攀升。
飞行途中,林真隐约察觉到比雕今日有些异样。
它那锐利的目光中,除了惯有的坚定似乎还藏着一丝紧张,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护着什么东西。林真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眼下迫在眉睫的危机让他无暇深究。
就在他们穿越一片浓厚的云层,即将抵达巨塔中上部时,一股浩瀚如渊的威压陡然降临,这威压并非针对肉体,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警示与排斥,仿佛整座天空之柱都在拒绝任何试图凭借飞行取巧抵达顶端的闯入者。
比雕发出一声带着不甘的清越啼鸣,它天王级的力量在这股天地伟力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双翼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再也无法向上攀升分毫。
“看来,剩下的路,需要我们用脚丈量了,老伙计。”
林真轻轻拍了拍比雕的脖颈,语气平静。
他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传说中的天空之柱,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飞临顶端的?
比雕缓缓降落在一条紧贴着塔身蜿蜒向上的狭窄石阶上。
这石阶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边缘破损严重,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下方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
林真翻身落地,双脚踩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深吸了一口稀薄而冰冷的空气,从腰间抽出了那柄剑,比雕收敛双翼,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但眼神中的那丝紧张仍未散去。
攀登,正式开始。
一迈步,林真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那风是蕴含着某种法则力量的风,风势猛烈至极,如同无数双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推下深渊。
他的黑色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又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每向上踏出一步,都如同在泥潭中跋涉。
走出不到十步,林真就必须将长剑狠狠插入石阶的缝隙中,才能稳住身形,稍作喘息。
脚下的石块在狂风中微微松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比雕同样艰难,它虽然力量强大,但体型也大,受到的风力冲击更甚,只能紧紧贴着塔壁,依靠爪子的力量抠住石缝,一点点向上挪动。
这风,仿佛是一场针对意志与诚意的考验。
它无视实力,只问本心。
风中似乎夹杂着低语,诉说着孤独、放弃、渺小与无力,不断冲击着攀登者的精神。
然而,林真的眼神自始至终都那么的坚定,他没有抱怨,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痛苦之色。
他的目光始终望着上方那隐没在云雾中的塔顶,那里有拯救丰缘唯一的希望。
一步,两步…十步,百步……
他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浸湿了剑柄,又在低温下迅速凝固。
他的呼吸变得灼热而急促,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但他的腰杆始终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稳。
比雕看着主人坚韧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心疼与骄傲,它默默忍受着罡风刮过羽毛的刺痛,紧紧跟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时辰。当林真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用几乎麻木的手臂将长剑最后一次插入石缝,借力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那股恐怖的风骤然消失了。
他,终于踏上了天空之柱的顶端。
顶端是一片相对平整的圆形平台,面积不大,空荡荡的,唯有中央矗立着一根低矮的刻满了未知符文的石柱。
平台四周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于天宫,俯瞰下方,苍茫大地如同微缩的沙盘。
林真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内衫,又在高空的低温下变得冰凉。
但他顾不上休息,目光扫过空寂的平台,他知道,裂空座就在这里,或者说,能在这里呼唤祂。
他走到平台中央,面向苍茫云海,运起全身的气力,声音穿透云层,清晰地呼喊道
“裂空座,天空的霸主,丰缘的守护者!林真在此,恳请您现身!”
声音在空旷的顶端回荡,传入云深不知处。
片刻的寂静之后,平台周围的云层开始剧烈地翻涌,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攀登时感受到的威压强盛千百倍的恐怖气息笼罩了整个平台,比雕瞬间羽毛倒竖,发出警惕的低鸣。
云层破开,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缓缓探下,紧接着是绵长如山脉般的翠绿色身躯。
裂空座,祂来了!
祂仿佛刻意在此等待着一般,祂的体型是如此庞大,仅仅是头颅就比半个平台还要巨大。
金色的触须随风飘动,猩红的瞳孔如同两轮血月,淡漠地俯视着平台上如同蝼蚁般的林真。两者之间的对比,宛如巍峨山岳与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
强大的龙威让空气都几乎凝固,但林真强忍着灵魂的战栗,昂首挺胸,毫无畏惧地迎上裂空座那深邃如宇宙的目光。
“裂空座,熔岩队与水舰队正在琉璃市外死战,他们意图唤醒固拉多与盖欧卡,一旦原始回归的神战爆发,整个丰缘地区都将生灵涂炭,无数百姓和精灵会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请您出手,阻止这场灾难!”
林真语速很快,但字字清晰,将危急的局势道出。
裂空座巨大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澜,一个古老而淡漠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林真的脑海深处,如同滚滚雷鸣。
“人类之间的争斗,大地与海洋的宿怨…与我何干?”
林真心中一沉,急忙道
“这不仅仅是人类的争斗,这关乎无数无辜的生命,关乎丰缘的存亡!”
裂空座发出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
“存亡?哼,渺小的人类,你可知,这个世界本身就已临近崩坏之边缘?”
“什么?”林真愕然。
“因你等之贪婪无度,掠夺自然,破坏平衡,各个地区早已千疮百孔,世界法则日渐衰微,距离彻底崩溃重演,或许已不远矣。”
裂空座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我等神兽之力,源于世界本源,来自阿尔宙斯的给予,世界濒临崩坏,各精灵能量为之枯竭,我等的力量也是用一分便少一分,如何补充?
积蓄力量,等待下一个轮回的开启,才是明智之举,为了你等蝼蚁的存亡,耗尽我之本源,值得吗?”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林真心神摇曳。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竟然已经病入膏肓到了如此地步!
但他迅速压下震惊,目光更加坚定,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回应
“那就更不能让神战爆发,那只会加速世界的崩溃!
裂空座,请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两年时间,只要您这次出手相助,我向您保证,两年之内,我必倾尽所能改变这个世界的秩序,扭转它走向毁灭的命运。
我会建立一个精灵与人类真正平等共处,不再有压迫和贪婪的新世界!”
裂空座的瞳孔微微转动,似乎对林真的豪言壮语产生了一丝兴趣,但更多的仍是审视。
“两年?改变世界?可笑。
你口口声声为了大义,为了精灵与人类,但我在你身上却看不到你与你之伙伴之间有何等深厚的羁绊可言。”
“什么?”林真一愣。
裂空座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刀刀剖开林真内心可能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疏忽。
“你那只刺龙王天赋异禀,内心骄傲,渴望变强,但你可知它因无法快速突破而陷入焦虑,甚至暗自责怪自己拖累于你?
你那最初的伙伴,毒粉蛾小甲,它资质有限,一路追随,但你忙于所谓大事,可曾留意它眼中时常流露的渴望更多陪伴的孤独?
你这只比雕,天王级实力,任劳任怨,但你是否潜意识里只将它视为最可靠的工具,而非可以倾诉的伙伴?
你对暴鲤龙承诺让它变得更强,可曾真正为它规划过通往更强的路径?
还有你的大嘴鸥,它天性活泼,如今却沉默许多,坚果哑铃内心渴望归属,你又可曾真正花时间了解它的过去,抚平它的伤痕?”
裂空座的每一句质问,都狠狠砸在林真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裂空座说的很大一部分是事实。
他太忙了,忙着重整归途,忙着应对联盟,忙着谋划未来…
不知不觉中,竟然忽略了身边最珍贵的伙伴们的感受,他一直以为只要提供最好的资源、一起战斗就是羁绊,却忘了倾听它们的心声。
林真低下了头,黑色风衣的领子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显示着他内心的剧烈波动。平台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高空的风声呜咽。
片刻之后,林真猛地抬起头,刚才那一瞬间的犹豫和自责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更加明晰的觉悟。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直视裂空座。
“您说得对…是我错了。”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我没有及时发现刺龙王的焦虑,忽略了小甲的陪伴,对比雕的付出习以为常,对暴鲤龙的承诺有所懈怠,忽视了大嘴鸥和坚果哑铃的情绪…
可是万般过错,皆在我林真一人,是我被所谓的理想和重任蒙蔽了双眼,忽略了身边最宝贵的羁绊!”
说着,这位面对千军万马、联盟天王都未曾屈膝的归途首领,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平台上,向着裂空座低下了头颅。
“我林真,在此向您认错!
但是,丰缘的百姓是无辜的,琉璃市成千上万的生命是无辜的,所有的过错由我一人承担,所有的罪孽由我一人来赎!
我只求您,出手救救他们!
我求您了!”
就在林真跪下的刹那,他身后的比雕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啼鸣。
只见它猛地抖动身体,颈部和背部那些一直刻意保持紧绷的羽毛下,竟然滚落出数个精灵球!
精灵球落在平台上,瞬间打开
光芒闪烁间,刺龙王、毒粉蛾小甲、暴鲤龙、大嘴鸥、耿鬼、坚果哑铃……
林真所有的精灵伙伴,竟然全都出现在了这天空之柱的顶端
原来,比雕之前的异样,正是因为它在羽毛下悄悄藏匿了这些精灵球,它们放心不下林真独自面对裂空座,更被林真刚才那番发自肺腑的自责和恳求所触动,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主动现身。
远处的岩泉也不知道为什么偷偷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
“你们…你们怎么…”
林真看着突然出现的伙伴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刺龙王用头轻轻蹭了蹭林真的手臂,发出一声低吟,似乎在说我们一直都在。
小甲振动着带有紫色纹路的翅膀,落在林真肩头,亲昵地摩擦着他的脸颊。
暴鲤龙低下巨大的头颅,发出温和的呜咽,大嘴鸥环绕着林真飞舞,发出清脆的鸣叫。
耿鬼做出搞怪的鬼脸,试图驱散沉重的气氛。
连一向沉默的坚果哑铃,也用藤蔓轻轻触碰林真的脚踝。
它们虽然无法像人类一样说话,但那一道道充满信任,依赖与谅解的目光,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它们用行动告诉林真,也告诉裂空座,无论林真有什么缺点,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它们都会不离不弃,与他共同面对。
毕竟,林真也确实将无条件的爱给了他们。
裂空座那原本淡漠的猩红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审视,以及满意的情绪。
“原来如此…”
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你虽有过,但能直面己错,更有如此伙伴愿生死相随…
我在你身上,确实看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一种或许能带来改变的可能性。”
裂空座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望向琉璃市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里的惨烈战场。
“我能感受到固拉多与盖欧卡的气息正在逼近…也能感受到,雷希拉姆的力量以及捷克罗姆那家伙都在向这个方向汇聚……”
祂的目光重新落回林真身上,带着一丝深意
“雷希拉姆为了你,祂的真实之火在这短短时间内已连续跃动三次。
祂几乎是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你这个‘真实之勇者’的身上。
看来,祂比我更不希望这个世界就此崩坏重来。”
裂空座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着亘古的宿命与未来的可能性。
最终,祂做出了决定。
“也罢。”裂空座的声音如同天宪“人类林真,记住你今日之承诺与觉悟,两年之期,我拭目以待!
此刻,我便随你走这一趟!”
话音落下,裂空座那庞大无比的身躯缓缓降低了高度,巨大的头颅垂至平台边缘,金色的触须轻点,示意林真上来。
林真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激,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与自己的精灵伙伴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坚定。
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裂空座那布满古老纹路的头顶。
比雕和其他精灵们也纷纷化作红光,返回了精灵球中。
“站稳了。”裂空座低沉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翠绿色的巨龙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庞大的身躯搅动风云,化作一道绿色的流星,承载着林真与其改变世界的誓言,朝着琉璃市的方向破空而去!
天空之柱顶端重归寂静,唯有那根古老的石柱默默见证着又一段传奇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