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节前27天。
我收到了罗宾的信。他已经愿意把落款写下自己的全名了。他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或者说,只是他想“表示一下”。
因为这是一封邀请函。
是似曾相识的把戏。但这次,我恐怕还要上当———这次,他邀请我去一场商人宴会。或者说,舞会。而地点,他将亲口告诉我。
记得前些日子,贸易路线改道的会议中,比恩提到过,那是有机会碰到许多贸易路线负责人的良机,一年一度。“第四”贸易路线能途径普鲁佩全是某次宴会上的一次比恩不愿提起的小误会造成的好结果。
只是最近几年———包括今年,普鲁佩的代表再也没有被邀请———我知道,那大概是因为老苏西不讨人喜欢吧。
该死,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在这之前,他要来普鲁佩见我,单独会面,并且他向我保证,不会惹任何麻烦。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说,他很清楚我的朋友们不在我身边。
这简直就是威胁,但我不能像个懦夫那样躲在山坡小屋里,只有老苏西才会这样。
于是我用最精致的、既有暗纹也有彩绘边框的精致信纸,亲笔写下花体字,同样以邀请函的格式向他回信。甚至为每个字描了金边。
我有点理解约翰写信的“奢侈过度”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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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哀嚎。仆人匆匆跑开。
“好久不见。”门口的男人摘下帽子,甩开斗篷行了个礼。那是罗宾,打扮得竟格外华丽。
他不紧不慢地依次把帽子、斗篷、外衣挂在衣架上。随后解开腰带的一部分,把刀也挂了上去。他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
好吧,我信任你一次。
于是我们在长桌的两头落座。每人面前都是一小杯葡萄酒与一小盆面包碎。这是我命厨师按照赛琳的做法制成的,只不过,始终不够美味。
我注意到了他眼睛———并没有瞎,但在右眼上方一道小小的伤疤。
“请随便享用。”我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他微微抬起嘴角,摇了摇头。
”这是附近最好的酒厂酿出葡萄酒。”很快地回答,“如果您怀疑,我向上帝发誓,除了酒,杯子里面什么也没有。还有,我们尽快谈事,不要太多寒暄。”
“我理解您的事务繁忙,普鲁佩的领主。”他抿了一口葡萄酒,反常地没有对酒做出任何评价。
毕竟这是罗宾。我反复提醒自己。别忘了这个彬彬有礼而尽显友善的人是罗宾。
“那么凯特大人又给了你什么神圣的任务呢?罗宾?”
“这些争斗没有意义。”他非常细微地摇了摇头,这是对我的问题的否定,“至于为何,您很快就知道了。”
“我懂。”我不懂。
“您孤单的城堡还装得下客人吗?”他眯着眼笑了,斜靠在椅子上。
“什么?“我没有及时堵住自己的嘴,让这个“掉身份”的疑问句从口中自然地吐出。我喝了一口葡萄酒掩盖自己的谈判失误。
他翘起二郎腿,从腰间抽出长烟杆,灵巧地在手中旋转着,“用你们那的话说,我要投奔您。”
我愣住了。
“我一直是个雇佣保镖。”他的语气依旧飘忽,而眼神里完全没有撒谎的意思,“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归属。”
我没有说话。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约翰从来没有说过为何与凯特如此针锋相对。或许我还能促成他们的和解。当然,这有些痴人说梦。
更现实的话的是,我对罗宾的了解太少了,更多的则是基于已有印象的误解。他不是差点杀了我好几次,而是放了我好几次,或许他也是迫于命令。
况且,曾经敌人也未必永远是我的敌人,一切的关系只与利益有关。
毕竟我算得上半个领主呢!
“宴会,五天后。”他把手伸进衣袋,用两根手指夹出一个薄薄的信封“私人邀请制。”
我沉默地喝了一口葡萄酒。
“被邀请者必须携带侍从。”他继续补充,接下来的几个字如同唱歌那样轻灵而婉转,“普鲁佩的领主。”
我把手交叉放在眼前,依旧没有开口。我几乎要动摇了。
“您不会计较之前的事。”这完全是个肯定句,“不过,您当时为何要放我离开呢?”
“欢迎来到普鲁佩的山坡小屋。”我没有回答,只是站了起来,向左侧走了两步,“我们需要个简单的仪式。”
罗宾则单膝跪地,把右手搭在了左侧的肩膀上。我上前一步,拔出长剑,用剑轻触他的肩膀。
“其他的仪式就先免除了。仆人会为你准备房间。你以后叫我桑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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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桑吉自己不愿承认,但此时的他可太激动了。这恐怕是穿越过来后第一件让他这样开心的事。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完全自己做主。
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了,砰砰地震动,让他不得不努力控制住手腕,让手中的剑不要丢人地发抖。连他自己都没获得过这样的殊荣呢!
瞧,他完全没有讲他当时的神情呢!算了,还是让这氛围持续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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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节前22天,宴会前2天。
罗宾把大篷车停在了院子里的空地。他掀开了帘子,好让猫自由地探索新家。
他用许多枕头和毯子装饰了他的房间。同时,奇异的香料几乎将整个山坡小屋腌制成一道美味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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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节前22天,宴会前1天。
我有很多话想问他,可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很快就传来了,打断了我的心情。那是来自约翰的信。
布莱兹·凯特死了。
这就是为何罗宾投奔我?这也难怪他提到“我会知道的”。好一个树倒猢狲散。
有人发现了凯特从大瀑布的悬崖一跃而下,身着全套盔甲。在这之前,恩斯特堡的领主死了。
或许是不为人知的计划破败了。或许也是这场流行疾病惹的祸。但我终究没法知道了。
罗宾却并没有悲伤的情绪,或者说,他每时每刻都在隐藏着自己的一切情绪。
“罗宾,现在恩斯特堡的领主是谁呢?”午饭时,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开口问。
“先前的领主的私生子。”他没有表情地说,用勺子舀了一小勺果酱,均匀地在面包上涂抹,“他们蓄谋已久。”
这不能叫蓄谋。不过我大概知道,他指的是凯特是被杀害的。
“不要被仇恨牵着走。”我脱口而出,“很抱歉,虽然凯特是我曾经的敌人。”
“从来没有敌人。”他放下勺子,拿起餐刀,轻轻一划,把面包整齐地切成两半。果酱如同鲜血一样从切缝淌下。
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在心里补充。
“你从哪搞到邀请函的呢?“
罗宾眯着眼睛笑了笑,好像期待这个问题很久了一般,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