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尘向罗镜辞询问道:“鉴微兄,你见多识广。你可知整个江湖除过觉明法师外,可还有人练成《无量经》?”
罗镜辞摇摇头道:“没有。世人能够知晓《无量经》还要得益于觉明。十六年前水枕先生邀江湖各大门派掌门于嵩山决战,觉明不请自来,以《无量经》中第一式‘现身说法’逼退水枕,他也是极少数能够在嵩山一战中全身而退的。自此之后,他便名声大噪,同时《无量经》也被众人传说开来。”
“也就是说,如今世上只有觉明一人习得《无量经》。经书置于阁楼,也不设防,却无人窃取。只怕是这《无量经》难以习成。智信多次向慧岸禅师索求心诀,却屡次求而不得。他不去藏经阁,只一味向外求索,有悖于‘莫向外求’四字。倘若这四字并非心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苏清尘看向陈、罗二人,“慧岸禅师所创的《无量经》与觉明法师的《无量经》不是同一本……”
话音刚落,罗镜辞却不以为然道:“这本经书创于十六年前,也正是嵩山决战之时。倘若此书乃觉明所创,他为何当时只会施展第一式?一般人所创秘籍多是将自身绝招编绘成册,哪有先写书后练武的道理?而且我听说,觉明也是几月前才将《无量经》修炼圆满。所以说来你这第二个揣测就不用考虑了。”
“那若按第一种揣测,这《无量经》的心诀便是林骤要找的东西。没有心诀就无法修成《无量经》。而我之前遇到的那个蒙面人就是徐德,他是去藏经阁寻心诀的时候恰好被我遇见,我那天追他的时候将他衣角扯下了半截。”苏清尘说道。
罗镜辞眯着眼睛,沉声道:“清尘,这捉贼可得捉赃啊!”
苏清尘当下便听出罗镜辞的弦外之音,笑着说道:“他若真是心急,我还怕不能人赃并获?”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心意立刻了然于胸。
苏清尘虽不想插手此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智信误入歧途,何况此事还涉及无忧洞。
苏清尘与林骤二人可谓势同水火,几番交手下来,总是恨不得置 对方于死地。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林骤打的什么算盘,苏清尘都不可能让他的计谋得逞。否则等林骤抽出身来对付苏清尘,届时局面就非常被动了。
还有徐德,他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出现的?
他既然与无忧洞有勾结,那么边府惨案他不可能不知情。
他与董澜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指的尽快动手,是不是已经开始准备对慧岸禅师动手了?
苏清尘一边想着,一边往慧岸禅师的养心室走去。
陈围局继续回钱塘观察徐德,而罗镜辞却说称有私事处理,待二人走后,他也不知去向。
不多时,苏清尘便来到养心室前。
养心室房门紧闭,苏清尘快步上前轻敲,无人回应。
想来是禅师可能正在入定,苏清尘便立于门口等候。
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仍不见有人回应。
苏清尘实在是心中焦急难耐,左思右想之下,只得道了一声“打搅”,而后径自推门而入。
养心室内空无一人。
苏清尘不由纳闷道:“禅师怎么不在养心室内?”
寻不到禅师,苏清尘只好先行退出。
恰好正在此时,与路过的智信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视,二人神色皆是一凝,但很快又从眼底隐去。笑容可掬似三月春风,仪态从容好比巍巍高山。如同多年未见老友一般,这个抱拳作揖,那个合十问安。
还不等苏清尘出声,智信就率先开口问道:“苏施主怎么来养心室了?”
苏清尘淡定说道:“我是来找慧岸禅师的,却不曾想禅师今日不在。”
“方丈这几日都在药师殿闭关诵经。苏施主这几日不曾来过,自然是不清楚。”
“原来如此。”
“对了,苏施主。方丈在闭关前,还有一句话叫我嘱托你。只是这几日寺内事务繁忙,我一直没有机会转述于你,还请苏施主勿怪。”
苏清尘摆摆手道:“我知道师兄事务繁忙,临近腊八,可得有不少事情要忙。只是不知禅师让师兄转述的是什么话呢?”
苏清尘故意强调“腊八”,正是想借机试探智信。
谁料智信却毫无任何反应,反而一脸泰然道:“禅师说:‘本是红尘俗客,何故沾染因果?浮萍飘摇皆蹉跎,不如自行安乐。’只可惜贫僧太过愚笨,不懂其中奥妙。若是有说错之处,还要请苏施主多多海涵……”
苏清尘脸上不由勾起一抹笑意,心中暗诽道:“好你个智信。嘴上说着不懂,其实心中比谁都清楚!这番话怕是你自己现编的,害怕我插手你的私事,想要赶我走。可我偏不如你的愿!”
苏清尘故作为难。俄顷,这才犹豫不决道:“我明白禅师的意思。只是……还得宽限我几日。实不相瞒,我最近在藏经阁刚刚翻阅到《无量经》。对于此书,刚有些入门的诀窍,可谓爱不释手。麻烦师兄替我向禅师说一声,等我习得《无量经》后,定会自行离开,绝不打扰。”
智信闻言,不由挑眉。眼中好似闪过两道精光。但旋即,他又强压住心中喜悦,佯装镇定:“阿弥陀佛。没想到苏施主竟有修行《无量经》的诀窍,果真是与我佛门有缘。不知苏施主可否将诀窍告知于我?我与本门心诀做一比对。”
苏清尘心中鄙夷道:“真是笑话!你哪来的心诀?无非是想从我嘴里套话……”
听着智信说罢,苏清尘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反问道:“我这诀窍正是在藏经阁的经书中找到的,难道师兄不知道吗?”
智信点了点头,笑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以为苏施主是有自行感悟的其他窍门,故而一问。既然如此,那苏施主大可修行,不必着急离去。若是有不懂之处,可随时来找我……”
苏清尘心道:“分明什么都不懂,竟还敢打诳语。如此好为人师,我真来找你,你真敢教我吗?”
想罢,苏清尘又是一阵抱拳作揖,佯笑道:“多谢师兄。不过我却是有几处不懂之处,还须得师兄指教一二。”
“阿弥陀佛。苏师弟如此好学,尽管开口便是。贫僧定是知无不言……”
苏清尘听智信忽然改口,心中只觉一阵好笑。但脸上却是露出一副激动之情:“那真是太好了!不知师兄当下是否有空,咱们不如这会儿就去藏经阁看看。”
智信道:“好。师弟有心求学,我又岂能辜负。”
说罢,二人便朝着藏经阁走去。
苏清尘将二楼所有夹带书签的经文钞本全部抱来,随意指了几页,声称便是在此处看到的心诀。
这些经文摞在一起,足足有半个人高,并列开来,又摆了五六排,将智信团团围住。
看着经书上的灰尘,智信有些嫌弃的说道:“我早就说应该在藏经阁设置几个管事,也不至于让经书蒙尘。”
“师兄所言在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清尘附和道。
“师弟不是对《无量经》修行有所困顿吗?为何抱来这些经书?”智信反问道。
“是我修行阻滞,怀疑是对心诀理解有误。还需请师兄指正。”苏清尘道。
智信随意翻了翻这些经书,而后道:“这些经书过于古早,记载内容并不齐全。多处都有删漏,故而你对心诀一直理解有误。”
“我还一直以为这‘莫向外求’四字,便是心诀本意。故而将它们合在一处去看,如今说来,是我钻牛角尖了。”
“这‘莫向外求’并非本意,是师弟你理解错了。”
“师兄有何高见?”
“世人一生无不在求,求佛求经,求自然求解脱,求富贵求安康,求佳肴求华服。无处不在求,无处不在问。这‘莫向外求’真是害人害己!”智信顿了顿,“这样,我将这些经书搬回去,按照文中内容修补,将心诀重新写一份给你。”
苏清尘不解道:“刚才师兄不是说知道心诀内容吗?为何不在此直接写出呢?还需费这么大的功夫?”
智信摇摇头道:“这心诀玄妙之处便在于每人领悟不同,且这心诀又不可言明。我的心诀并非适用于你,故而我想按照师弟你的心意,为你重写一份。你照着自行领悟即可。”
“师兄不是之前与我说已经能将藏经阁的经文倒背如流?还是师兄在故意夸大?”苏清尘看了眼智信,“对不住师兄。我这人平日说话口无遮拦,你不要往心里去。这样,我帮你搬书如何?”
智信默了半晌,脸色有些不悦,但转瞬又恢复如初:“师弟直来直往,正合我心。你说得对,这经书就让它先放在这,我回去与你再写一份。”
“如此,就有劳师兄了。”
“无妨无妨。”
“那我将这些经书再重新放回去吧。”
“不用……”智信连忙阻止道:“你将它们搬到顶楼,放在《无量经》旁即可。”
“这是为何?”
“待我为你写出心诀,你参照几方查看也方便。”
“师兄真是有心了,苏某先谢过师兄。”
“不用谢。师弟一心好学,我也倍感欣慰。也算是与我佛门结个善缘。那你就在此先待着吧,我那边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了。”
“师兄慢走。”
望着智信远去的背影,苏清尘不由皱起眉头,语气有些可悲的喃喃道:“你只知求佛求经却不知求己求心。若是你能写出心诀,我看这天下沙门都该改换门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