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闻风阁,镇阳楼——
这镇阳楼共五层,是闻风阁收集各路情报消息所在,一至四楼用于阁内弟子办公,而五楼则是闻风阁阁主风巽维的所在。
风巽维坐在书桌后,房内檀香萦绕。
推门而进,映入眼帘的便是各类密密麻麻的书籍。
这些书籍井然有序的摆放在书架上,一直延伸到书桌前。
风巽维轻摇扶扇,一侧的茶壶蓦地内飘出一缕香气。
这是“祁门香”,是淮南一带的特产。每年采摘时节,都有专人将其制好献给闻风阁阁主。
茶香沁人心脾,风巽维挽袖提壶,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
刚要入嘴品茗之际,只听得“砰”的一声,房门俨然被人推开。
“阁主,消息出来了。”阮承云喘着粗气,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阮承云原是风巽维的书童,不过自从老阁主逝世,风巽维承袭阁主一职之后,这阮承云的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
阮承云总管天南海北二十八路消息,任何有关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时间得知,而后再由他整理并转交于风巽维。
阮承云自就任闻风阁总管以来,从来都没有如此冒失过。风巽维见状,也明白怕是事关重大,再顾不得手中的祁门香,连忙道:“哦,快说。”
阮承云喉咙滚动一番,一字一句道:“据钱塘那边来报,说是苏清尘杀了慧岸禅师。”
此话一出,即便是风巽维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他皱了皱眉,而后又好似没听清般,再次询问道:“苏清尘?消息准确吗?”
先不说苏清尘,光是慧岸禅师的名号就足以震惊整个江湖武林。
作为当今江湖最为年长的老前辈,慧岸禅师即使身不在江湖之中,也令众人万分敬重。无论是所谓的正道也好,亦或是邪道也罢,都无人敢质疑其地位。这不仅是因为慧岸禅师自身德高望重,也因为他的大弟子乃是开明禅寺的觉明法师。
慧岸禅师圆寂,这可是轰动武林的大事。但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苏清尘。
苏清尘自江郎山后,声名大噪。借着他师傅张玄同当日在江郎山的事迹,也暗中为他助长了不少威望。正因如此,闻风阁也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先前苏清尘随他师叔回了龙虎山,但几个月后,他又突然去了王步山。
王步山一事,五大门派其实是心知肚明,他们当初也曾派人去王步山寻找过韩深的下落,可接踵而至的却是门下弟子尽数失踪。五大门派之所以将此事压了下去,便是知道这些弟子乃是无忧洞的暗桩。而恰好此时,又逢黄湛与苏清尘上山,闻风阁也顺其自然,暗中观察。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林骤也竟然现身王步山。闻风阁派出去的探子,也正是在林骤现身后,再也没了动静。
自黄湛下山后,去了离愁谷,将此事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赵危风。赵危风又特地请来其余四大门派掌门商议了一番,当日,风巽维也在场。
原本几人还想询问那颗七宝琉璃玉的下落,但直到黄湛说起那颗珠子被林骤夺走之后。众人霎时面色突变,而风巽维对黄湛所谓二万两赏金一事也是矢口否认。至此,黄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而苏清尘,从王步山到灵隐寺,如今竟然还谋害了慧岸禅师。虽说细节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但是谁又在乎这些呢?
这桩桩件件在风巽维脑海中飞逝而过,正当他思索之际,却又听见阮承云说道:“确切无疑。当时还有三竺寺的方丈与弟子全都在场。而且……”
“而且什么?”风巽维连忙追问道。
“而且无忧洞的人也在,还是无忧洞的特使。不过他们好像是来为慧岸禅师讨公道的。但那些无忧洞之人尽被斩杀殆尽。”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们还给慧岸禅师讨公道?依我看不过是来凑热闹的罢了。无忧洞向来是铁打的护法,流水的特使。死上几个特使,对他他林骤而言也不痛不痒。当然了,这些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我想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咱们是不是第一手?”风巽维紧盯着阮承云,语气十分强势。
“放心吧阁主,绝对第一手消息。我已经派人将消息封锁,要不要发布,就看您的意思了……”
“发!当然要发!张玄同的弟子误杀慧岸禅师,这个消息一出来,可是震惊整个江湖的。先把风声散出去,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来买!”风巽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两团精光,既有贪婪也有不屑。
“可是……可是那苏清尘毕竟……”阮承云顿了顿,而后吞吞吐吐的小声道。
“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苏清尘当初在开明禅寺救过我的命吗?但我们闻风阁作为江湖五大门派之一,一定要秉公办事。这恩是恩,怨是怨;公是公,私是私。他苏清尘救我不假,可他杀了慧岸禅师也是事实。难道就因为他救过我的命,我就要帮他开脱罪名吗?”风巽维冷哼一声,那扇子轻拍在胸膛,他下意识的直起腰来挺了挺胸,满脸的正义凛然。
“明白了,阁主,我这就去安排弟子去办。”
“等一等。”风巽维摆了摆手,道:“不要派弟子去办,这件事你亲自处理。记住,一定要快!要是被别人拔了头筹,走漏了风声。我拿你是问!”
“遵命。”阮承云当即向风巽维躬身行礼,随后转身而去。
房门被阮承云从外闭紧之后,风巽维这才缓缓起身,推开一侧的窗户向下俯瞰。
那棵棵枯树如孤翁一般错落在庭院中,矮小的似海中一叶扁舟。
闻风阁,尽揽江湖秘辛。
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有不少把柄在他们手中。
那萧劲的朔风猛然从窗外涌入,但风巽维却不觉得寒冷。他兀自看着整座闻风阁,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闻风阁而已,这更是整个江湖。
念及此处,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起来,眸子也阖成了一条线。
…………
夜色浓愁,司徒景云却无心睡眠。
他披着一件大氅,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时长呼一口浊气,那浊气遇着冷风转成一股白烟,又飘然而去。
司徒景云的眉头皱成一团,这几日在朝堂之上,听着众人相互推诿扯皮,最后竟将降雪之事全部算在他的头上,一想到此,他就烦透了心。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如今诸事横生,那些人竟还在党争不休,现在又将矛头指到我的头上。搞不好,我就是下一个陆子安……”司徒景云喃喃自语道。
寒风肆掠,可却吹不散他那心中的团团乱麻。
就在此时,忽响起一阵短促的脚步声。
定睛看去,原来是老仆提着灯笼从前门走廊向院内走来,那老仆身后还跟着一男子。
男子身着青衣,腰系佩剑。个子高挑,直挺挺的像个木桩。他就是如此紧跟在老仆身后,走路时听不见一丝响声。
司徒景云眯起眼睛,紧紧盯着来人。
直到那男子走近身前,恭恭敬敬的向司徒景云躬身行礼:“师傅。”
闻言,司徒景云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张开双手,紧紧握住那男子的双臂,情绪激动道:“玄朗,你回来了!”
“此行几番波折,我害怕有皇帝的人追踪,故而多绕了几个弯。恩师,恕我来迟了。”穆玄朗低声说道。
司徒景云刚要开口,却又瞥了眼老仆,随即嘱咐了老仆几句,便又拉着穆玄朗进了书房。
“玄朗,你可见着沈……沈将军了?”
“回恩师,我已见过沈将军了,且将你嘱托我的话也一并告诉他了。”
“他怎么说的?”
“他说皇帝秽德无形,朝廷不体恤民情,需静待吉日,等他号令,一齐光复大胥!”
“吉日?何时才是吉日?”司徒景云叹了口气道:“怕不是……我的忌日。”
话罢,司徒景云又是重重的朝桌子上狠狠砸了一拳。
“恩师,你这是何意啊?”穆玄朗急忙搀扶住司徒景云,不解道。
“玄朗啊!这户部尚书陆子安死了,就在腊月十五,被陛下赐死了……”司徒景云一脸悲切的说道。
“什么?”穆玄朗闻听此言,顿时震惊不已,“陆大人他……死了?”
“那陆子安被逼急了,在朝堂之上竟然明目张胆的朝相国大人求情。皇帝看在眼里,相国也不愿意救他……”
“只是此举,怕是相国大人的其他学生也难免心寒。”
“朝堂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北方数省一直不见落雪。而今他们又将矛头指向我,起初我还说请天师来此开设罗天大醮,若是再不下雪,怕是那群人要拿我的人头来祭天了……”
穆玄朗思索片刻,道:“恩师不如向陛下请愿,这几日在帝京附近堪舆观星,并带头戒荤祈福。一来是为陛下分忧,二来也能暂避风头。后续我再去替恩师打点一番,想必他们也不会为难您……”
司徒景云点了点头,无奈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