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竹“张半仙”的名声越来越响,连带着他身边那头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据说同样神异的黑驴,也成了云梦城南市的明星。
起初,人们只是好奇地打量黑皇,偶尔有胆大的孩子想摸摸它的鬃毛。但黑皇是何等驴物?它立刻抓住了这个成为焦点的机会。
当有人试探着递上一根水灵的胡萝卜时,黑皇故作高深地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衔过来,嚼得嘎嘣脆,一边吃还一边晃着大脑袋,那神态,仿佛在品鉴什么仙家珍馐。
“看见没?”它对着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小孩,瓮声瓮气地吹嘘,“就这胡萝卜,一般驴能吃出这境界?得品!知道啥叫品不?”
小孩们被它逗得咯咯直笑,觉得这头会说话的驴太有意思了。
很快,黑皇就发现,只要自己往院子门口那么一站,或者陪着张南竹出诊时在街边溜达,总有人主动送上各种好吃的。新鲜的时令水果、刚出炉的芝麻饼、甚至还有酒楼伙计偷偷带来的肉包子。
它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并且迅速总结出了一套“明星驴”的派头。
比如,它开始挑剔。
“今天的黄瓜不够脆,下次换一家。”
“这苹果甜是甜,但灵气不足,差点意思。”
“喂,那谁,对,就是你,下次带点西域的葡萄来尝尝,听说那玩意儿稀罕。”
送东西的人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驴果然通灵,口味都这么不凡,更是变着法子讨好它。甚至有人开始专门打听黑皇喜欢什么,形成了固定的“上供”队伍。
它的“粉丝”群体,主要以孩童和一些市井闲汉为主。孩子们喜欢听它吹牛,闲汉们则觉得能跟“半仙”的坐骑套上近乎,是件有面子的事。
于是,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在张南竹忙着给人看病算卦的时候,院子另一边的树荫下,黑皇被一群大小“粉丝”簇拥着,像个说书先生一样,唾沫横飞地讲述它的“光辉事迹”。
“话说当年,在苍茫山脉,驴大爷我面对一头三丈高的黑熊精,那家伙,口吐黑风,力大无穷!”黑皇人立而起,两只前蹄比划着,瞪大驴眼,努力营造紧张气氛,“你们猜怎么着?驴大爷我临危不乱,使出绝学黑驴蹬鹰,一脚,就一脚!正中那黑熊精的鼻子!直接把它踹得滚下山崖,哭爹喊娘!”
围观的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呼,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还有还有!”一个常来的小胖子迫不及待的追问,“黑皇大爷,您再说说斗恶虎帮那次!您是不是也使了神通?”
“那当然!”黑皇得意地甩着尾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那天,驴大爷我早就看出那玄骨老道不是好东西!他刚掏出那个破罐子,我就知道要放鬼!说时迟那时快,驴大爷我暗运一口先天庚金之气,对着那鬼影轻轻一吹——你们是没看见,那几只小鬼,当场就魂飞魄散了!要不是我小弟……呃,张半仙拦着,说我出手太重,我非得一蹄子把那老道也送去见阎王不可!”
这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对黑皇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立刻有人奉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脆梨,黑皇毫不客气地一口一个。
它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日里昂着头,走路都带着风,看其他拉车驮货的普通驴马时,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仿佛在说:“凡驴俗马,岂知我黑皇之志?”
连张南竹有时候都看不下去了,传音提醒它:“差不多得了,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黑皇不以为意,反而振振有词:“你懂什么?这叫树立品牌形象!没有我黑皇在这里维持热度,你能这么清闲地坐在这里收钱?咱们这是分工合作!”
这天下午,张南竹被城东一位富商请去府上看风水,黑皇懒得动弹,就留在小院门口继续享受它的“粉丝”时光。一群刚下学堂的孩子围在它身边,听它胡吹海侃。
许是这几天被捧得实在太高,又或许是中午多吃了几颗别人孝敬的、据说掺了少许灵草的药枣,黑皇感觉有些飘飘然,豪情直冲驴脑。
它看着眼前这群满眼小星星的孩子,一股“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感慨涌上心头。它清了清嗓子,用前所未有的深沉语调说道:
“唉,跟你们说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大场面,你们这些小娃娃是没见过。”
孩子们的好奇心立刻被勾到了顶点,纷纷催促:“黑皇大爷,什么大场面?快说说!”
黑皇抬起头,四十五度角望天,仿佛在回忆一段尘封的历史。它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想当年,在南天门外,玉帝老儿派下十万天兵天将,布下天罗地网,要捉拿我小弟……呃,是捉拿一个犯了天条的大能。当时情况危急,千钧一发!”
孩子们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黑皇顿了顿,享受着这极致的关注,然后猛地一摆头,气势十足:
“就在那十万天兵即将压境的危急关头!是驴大爷我!挺身而出!现出万丈法身,张开吞天巨口,猛地一吸——”
它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吞咽动作,脖子伸得老长。
“就那么一口!十万天兵,连人带马,带着他们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全被驴大爷我一口吞了!嘎嘣脆!连个饱嗝都没打!”
它说完,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仿佛真的在回味什么。
孩子们全都呆住了,张着小嘴,看着眼前这头除了胖了点、能吹了点之外,怎么看都和“万丈法身”、“吞天巨口”扯不上关系的黑驴。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半晌,那个小胖子才小声问道:
“黑……黑皇大爷,您……您一口吞了十万天兵?那……那您后来拉了多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