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彩烟笼罩山头的荒诞景象,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道观内外可谓是群魔乱舞,丑态百出。张南竹追着“跳舞的胡萝卜”满丹房乱窜;黑皇把院子里的地皮都快啃秃了,还在那嚷嚷“仙草管够”;花猫对着空气练了一套“喵喵拳”;灵雀们瘫在地上傻笑着互相啄羽毛……
而最精彩的,莫过于张邋遢。
这位平日里邋里邋遢却自有一股高人风范的老道士,此刻正紧紧抱着那根门柱,时而深情款款地低语“美人莫怕”,时而豪气干云地许诺“待道爷我炼成九转金丹,定与你共享长生”,头顶那几片灵药叶子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形象彻底崩塌。
终于,当丹炉内那点引发异变的药力和混沌灵力消耗殆尽,不再冒出新的彩烟,而已经弥漫开的彩烟也渐渐被山风吹散,其诡异的致幻效果开始减弱。
第一个恢复清醒的是张邋遢。
他毕竟是修为最为高深之人,之前只是猝不及防,加上这彩烟确实邪门,才着了道。此刻药力衰退,他猛地一个激灵,迷离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双臂紧紧环抱着的门柱子。紧接着,是头顶滑落下来的、带着牙印的灵药叶子。然后,是脑海中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刚刚那一个时辰里自己对着柱子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和做的那些亲密动作……
“……”
张邋遢呆住了。
他慢慢松开了抱着柱子的手,动作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傀儡。他站直身体,感受着脸上那因为紧贴粗糙木头而留下的红印,以及内心深处那滔天怒火。
他的老脸,先是涨得通红,那是羞的;随即由红转青,那是气的;最后彻底黑沉如锅底,仿佛能滴出墨来!额角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突突直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如此之深,仿佛要把周围所有的空气都抽干,连带那些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也一并吸入,然后化作焚天的怒火!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其他“演员”也陆续“杀青”。
黑皇啃了半天“仙草”,啃了一嘴泥和草根,舌头都麻了,它甩着脑袋,茫然地看着被自己祸害得一片狼藉的院子:“嗯?仙草呢?刚才那么大一片仙草哪儿去了?”随即它看到了不远处黑着脸的张邋遢,一个激灵,立马回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有点过于放肆了。它悄悄往后挪了挪蹄子。
房顶的花猫停止了扑腾,看着自己挥舞了半天、空空如也的爪子,疑惑地“喵”了一声,舔了舔毛,假装无事发生。地上的灵雀们也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互相看了看,似乎不明白刚才为啥要躺在地上傻笑。
丹房内,张南竹追“胡萝卜”追得气喘吁吁,眼前的幻象渐渐模糊、消散,他终于看清了现实——自己正对着墙角一个破扫帚摆出捕捉的姿势。他愣了愣,挠了挠头:“胡萝卜……怎么变成扫帚了?”
然后,他听到了院子里传来黑皇那带着颤音的嘀咕,以及感受到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
他小心的探出头,正好对上了张邋遢那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眼睛。
刹那间,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看到了师父头顶残留的叶子,看到了师父脸上那可疑的红印,再结合自己幻象中“跳舞的胡萝卜”和师父抱着柱子的身影……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咕咚。”张南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和院子里的黑皇,隔着一段距离,眼神惊恐地交流了一下。
黑皇:小子,咱是不是闯大祸了?
张南竹:好像……是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大……
黑皇: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张南竹:你觉得呢……
一人一驴,极其默契的同时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原地隐身。
整个道观,陷入了一种比刚才幻象笼罩时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只有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被啃秃的草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个时辰的疯狂。
张邋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就那样黑着脸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南竹和黑皇的心,齐齐沉到了谷底。
预感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