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站沉重的金属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荒芜、严酷但尚算“正常”的因果中世界;门内,则是被高墙与符文保护的、充满内部倾轧的人类据点。
而林默团队此刻所面对的,是门外更远处,那片笼罩在奇异灰雾中的“哀悼之林”。
距离林子越近,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并非物理上的湿度变化,而是一种因果层面的滞涩感。
光线在这里变得暧昧不明,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纱幔过滤,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与活力,只剩下一片沉郁的灰白。
四周寂静得可怕,连惯常的、属于荒原的风声和细微的虫鸣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悲泣与叹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
“精神力场异常活跃,但充满负面情绪。”
秦月微微蹙眉,她的精神力丝线在周围谨慎地探出,立刻如同触碰到冰冷的油污般,传来一阵不适感。
“小心,这里的执念能直接影响心智。”
瓦力握紧了“撼地者”,粗壮的臂膀上肌肉贲张,他警惕地环视四周,战锤上开始流淌起土黄色的微光,随时准备应对物理层面的袭击。
“感觉真糟糕,像走进了巨兽的坟墓。”
李维则默默观察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尤其是光线的扭曲方式和空间中那些几乎不可见的、如同水波纹般的涟漪:
“时空结构确实不稳定,存在多个微型的循环节点。我们可能已经踏入了一个更大的、覆盖整个林子的循环边界。”
卡卡紧紧跟在林默身后,几乎要贴到他的背上,小脸煞白,怀里的石头散发着越来越明显的脉动光芒,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林……林老大,这地方邪门得很!我的宝贝石头跳得厉害,肯定有很多……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林默没有说话,他完全沉浸在精神力感知的世界里。在他的“心镜”中,眼前的景象远比肉眼所见更加惊心动魄。
整片森林,不再是由树木和土地构成的实体,而是一个巨大、扭曲、并且正在缓慢倒带重播的悲伤记忆!
无数灰白色的、充满痛苦与遗憾的因果线,如同扭曲的藤蔓,缠绕着每一棵枯萎的树木,渗透进每一寸龟裂的土地。
这些因果线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回卷”、“拉直”、“再回卷”,构成了一个笼罩一切的、巨大的时空循环牢笼。
空气中弥漫着那些在循环中不断重复的悲伤片段:诀别的呼喊、武器碰撞的最后一击、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个孩子微弱的、反复响起的哭泣声。
“跟紧我,不要被那些幻象和声音迷惑。”
林默的声音通过秦月构筑的临时精神链接,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的脑海。
“我们的目标是三个节点。瓦力,你的节点在十点钟方向,大约三百米外,那里有强烈的物理能量淤积和兵器碰撞的残响。
秦月,你的在两点钟方向,感知到强烈的不甘与守护执念。
核心节点,在我们正前方,是……所有悲伤情绪的汇聚点,也是时空扭曲最严重的地方。”
他精准地报出方位和特征,仿佛早已对这片林地了如指掌。这正是他新感知能力的可怕之处。
队伍开始按照计划,小心翼翼地分头行动。
瓦力如同一辆沉重的坦克,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他负责的节点方向推进,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战锤上的土黄色光芒越来越盛,驱散着试图靠近的、由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无形低语。
秦月则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身影飘忽,蓝色的精神力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并非对抗那些悲伤的执念,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共鸣,如同一位倾听者,走向那片被强烈情感笼罩的区域。
李维留在相对安全的区域,他的任务是通过精神链接监控三个节点的能量变化,并为团队提供数据支持和预警。
而林默,则带着亦步亦趋、紧张万分的卡卡,径直走向森林的最深处,那片因果线最为混乱、时空涟漪最为密集的核心区域。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景象越是光怪陆离。
他们可能会看到一棵树在眼前瞬间由枯萎变为繁茂,又迅速凋零;
可能会踏过一片土地,那里刚刚还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下一秒就变成了焦黑的灰烬,循环往复;
耳边萦绕的悲声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透明的亡魂在他们身边徘徊、哭泣。
“林……林老大!你看那边!”
卡卡突然惊恐地指着左侧。
只见一片空地上,一个模糊的、穿着破旧守夜人制服的透明身影,正一遍又一遍地将一个同样模糊的、小小的身影推开,而下一秒,那个被推开的小身影又会在原地出现,透明的守夜人再次重复推开的动作……无尽的循环,无尽的痛苦与抉择。
“是时空残影,被困在循环里的记忆碎片。”
林默平静地解释,但他的精神力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守夜人残影每一次推开“孩子”时,内心撕裂般的痛苦与决绝。
“不要触碰,不要干扰,我们目标明确。”
卡卡连忙收回目光,死死盯着怀里的石头,那石头此刻正指向核心节点的方向,光芒急促地闪烁着,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突然,林默停下了脚步。
前方,景象豁然开朗,却又更加诡异。那是一片圆形空地,空地的中央,没有树木,只有一片不断扭曲、旋转的灰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物体,所有的悲伤因果线,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森林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在漩涡周围,最终连接着那个白光物体。
而空地的边缘,景象更加骇人。
数十个、上百个透明的时空残影,如同被按下重复播放键的录像,在这里上演着无声的悲剧。
有士兵相互搀扶着倒下,有法师耗尽最后魔力构筑屏障,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呐喊……他们都在重复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动作,而他们的因果线,最终都汇入了中央的灰色漩涡。
这里,就是“哀悼之林”的心脏,所有悲伤循环的起源与终点!
“就是这里了。”林默低声道,他的左眼处,金色的火种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既是对那庞大悲伤本能的排斥,也是对净化此地的强烈渴望。
卡卡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残影和中央诡异的漩涡,腿肚子都在打转,带着哭腔道:
“林老大,咱……咱们真要过去吗?我觉得在外围扔几个石头意思意思就行了……”
就在这时,林默的精神链接里,几乎同时传来了瓦力和秦月的声音。
瓦力:“找到节点!是一把插在巨石上的、断裂的双手巨剑,被狂暴的物理能量和战死者的怨念包裹!正在清理周围的能量干扰,准备强行拔除!”
秦月:“我这边……是一个抱着破损玩具熊的小女孩残影,她的执念是‘等待爸爸回来’……非常纯粹,但也非常牢固。我正在尝试沟通……”
行动,已经全面展开。
林默知道,他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核心节点,否则瓦力和秦月那边可能会因为循环力量的反弹而遭遇不测。
他深吸一口气,对卡卡说道:“拿出你的石头,集中精神,感知那个漩涡中心的白光物体,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
同时,他抬起手,指尖金色的光芒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他谨记织命者的教导——引导,而非对抗。
他要尝试,去理解这片悲伤,然后,引导它走向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