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蓝玉自请归乡并捐献家产的奏疏,在朝堂之上引发了不小的波澜。这位曾经叱咤风云、骄横不可一世的大将,如今竟以如此卑微恳切的姿态出现,着实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奏疏中,蓝玉言辞凄切,称自己“年老昏聩,沉疴难起”,深感“往日罪愆,擢发难数”,无颜再立朝堂,唯愿“骸骨得归故里,粗茶淡饭以终天年”。他愿献出名下大部分田宅、店铺、金银,充作朝廷军资,以赎前愆。
朱元璋将这份奏疏交由廷议。文官之中,多有认为蓝玉既然已知悔悟,又主动献产,朝廷应示以宽大,准其所请,亦可安抚其他勋旧武将之心。而武将队列则沉默居多,气氛微妙,既有兔死狐悲之感,亦有对其突然转变的疑虑。
朱标立于御阶之侧,心中念头飞转。蓝玉此举,看似痛改前非,实则暗藏机锋。他以退为进,主动交出大部分财产,既是避祸,也是试探。若朝廷准奏,他便能带着剩余财富和部分核心旧部安然归乡,虽失权柄,却保平安,甚至可能赢得一个“善终”的名声;若朝廷不允,或追究过甚,反而显得刻薄寡恩,易寒了将士之心。
(承)
“太子,你以为如何?”朱元璋将问题抛给了朱标,目光深邃,意在考校。
朱标出列,朗声道:“父皇,凉国公深知其过,幡然悔悟,献产赎罪,其心可悯。然其往日所为,非止于御下不严,更涉及军纪国法。若因其献产便一概不究,恐法令失之于宽,难以服众。儿臣以为,可准其归乡养病之请,亦准其献产助军之诚。然对其本人过往罪责,当由有司依律核查,酌情定论,以示朝廷赏罚分明。对其旧部,亦需严加整饬,汰弱留强,分散安置,以绝后患。”
朱标的回答,既给了蓝玉台阶,保全了朝廷体面,又坚持了依法核查的原则,并未因对方献产而放弃追究,更着眼于瓦解其可能残存的势力,可谓面面俱到。朱元璋闻言,微微颔首,显然颇为满意。
(转)
圣旨随后下达:准凉国公蓝玉归凤阳故里养病,其捐献家产之事,由户部、兵部会同清点接收。另,着都察院、刑部,核查蓝玉往日过失,据实上奏,再行议处。其麾下旧部,由兵部统一考核,重新分派安置。
旨意一下,尘埃落定。蓝玉接旨后,并无多言,只是叩谢天恩,随后便在家人和少数仆役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返回凤阳。其府邸、田产、店铺等则由官府陆续查封接收。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蓝玉虽去,其留下的庞大旧部势力却成了棘手难题。这些将领、军吏遍布各地边镇,尤其是北疆,其中不乏骄兵悍将,骤然失去核心,又面临朝廷整肃,难免人心惶惶,甚至暗生怨怼。兵部在推行考核安置时,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一些原蓝玉嫡系部队出现了消极怠工、甚至小规模的哗变骚动。
(合)
朱标对此早有预料。他一方面严令兵部、五军都督府,整肃军纪必须坚决,对敢于违抗命令、煽动闹事者,严厉镇压,绝不姑息;另一方面,他也注意策略,对配合整顿、能力出众的将领,予以留用甚至提拔,并拨发钱粮,安抚士卒,避免激化矛盾。
同时,他利用这个机会,大力提拔自己考察已久的年轻将领,以及徐达、汤和等较为谨慎自律的老将部属,逐步替换掉那些与蓝玉关系过密、难以驾驭的军官,加强对军队的控制力。
经过数月的努力,这场因蓝玉倒台而引发的军中震荡,终于逐渐平息。大明的军事体系经历了一次深刻的洗牌,中央的权威得到了进一步加强。朱标在此过程中的表现,沉稳果断,宽严相济,进一步树立了他在军中的威望。
就在朝局渐稳,朱标以为可以稍稍喘息之际,北疆传来消息:燕王朱棣上奏,称经过整肃,北平都司兵力精干,然防线漫长,欲主动出击,扫荡漠南元军残部,以绝边患,请求朝廷拨付额外粮饷军械,并希望朝廷能授权其临时节制大同、宣府部分兵马,以便统一指挥。这道奏疏,看似是为国进取,但其背后隐含的扩军与扩大权限的意图,让朱标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