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贵州都指挥使张龙的弹劾奏疏,内容详实,指控严厉,直指燕王朱棣三大罪状:一曰“私敛民财”,借整军备武之名,加征赋税,摊派物资,致使北平百姓负担加重;二曰“结交豪强”,与北平等地大族往来密切,赠予厚礼,其心难测;三曰“逾制扩军”,其王府三护卫实际兵员远超朝廷定额,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已非寻常藩王护卫可比。
奏疏一出,朝野哗然。张龙曾是蓝玉麾下悍将,其弹劾难免让人联想到是蓝玉旧党的反扑。然而,他所列罪状,若是属实,则燕王所为,确实已触碰藩王底线,形同谋逆前兆。
朱元璋览奏,脸色阴沉,未发一言,直接将奏疏转给了朱标,命其“查明实情,据实处置”。这无疑是将一个烫手山芋交给了太子。
朱标心中沉重。他深知,此事处理稍有不当,要么会冤枉功臣,寒了藩王之心;要么会纵容隐患,酿成未来大祸。他立刻下令,都察院、刑部派人,会同已在北京的钦差齐泰,共同核查张龙所奏之事。同时,他密令毛骧,动用锦衣卫渠道,从侧面核实相关情况,尤其是张龙此举的背景,以及那些所谓“士绅供词”的真伪。
(承)
调查迅速展开。都察院和刑部的官员抵达北平后,朱棣表现得极为配合,开放账目,允其询问属官、士绅,甚至允许其抽查护卫兵员名册。表面看来,一切似乎并无太大问题。加征的赋税大多有朝廷许可或事急从权的背景;与士绅往来,朱棣解释是为筹集军资、稳定地方;护卫兵员虽有超出,但多在战时征募的“义兵”范畴,且言明待战事平息后即行裁撤。
然而,齐泰的密奏却揭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燕王府账目虽然清晰,但有几笔大额支出去向模糊,仅标注“特别军需”;与燕王往来最密的几位豪强,其家族子弟多在燕王麾下担任要职;那些“义兵”的装备和训练水平,远超寻常卫所官兵,更接近于精锐战兵。
毛骧的调查也显示,张龙此次上奏,确有部分蓝玉旧部在背后怂恿煽动,意在给朱棣找麻烦。但其所列罪状,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许多事情在北平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只是无人敢轻易捅破。
(转)
面对核查结果,朱标陷入了沉思。证据不足以给朱棣定下谋逆大罪,但种种迹象表明,朱棣在北平的经营,确实远超一个普通藩王的本分,其野心已昭然若揭。若此时严厉追究,恐怕会逼反朱棣,引发内战;若轻轻放过,则无疑是养虎为患。
几经权衡,朱标做出了一个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他起草了一份措辞严厉的诏书,申饬朱棣“行为不谨,致招物议”,责令其严格遵守藩王规制,限期清退超编护卫,并将账目不清之处解释明白。同时,他也下旨斥责张龙“风闻奏事,查无实据,挟怨诬告”,将其调离贵州,贬为闲职。
这份诏书,既敲打了朱棣,警告他朝廷并非毫无察觉,也安抚了蓝玉旧部,显示朝廷不因私怨而罪人,更维护了皇室表面的和睦。
(合)
诏书送达北平,朱棣跪接圣旨,面色平静,再次表示遵从朝廷旨意,定当约束部下,澄清账目,裁撤冗兵。他表现得极为恭顺,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误会。
然而,据齐泰后续密报,朱棣在接旨后,虽然明面上开始裁撤部分老弱“义兵”,但其核心精锐丝毫未动,与豪强的往来也转入更深的地下。僧人道衍更是频繁出入王府,密谈至深夜。
朱标知道,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更加汹涌。朱棣的野心已被朝廷的敲打所刺激,只会隐藏得更深,谋划得更周密。他们兄弟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已然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北疆之事暂告段落,朱标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太子妃常氏所出的嫡长子朱雄英的教育上,并开始着意培养自己的东宫属官班底,如方孝孺、黄子澄等青年才俊。这一日,他正在考察朱雄英的功课,忽有内侍慌张来报,称太子妃常氏忽感不适,腹痛如绞,太医诊治后,面色凝重,言情况凶险,疑似……中了暗算!朱标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