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预定地点完成了集结,连营数十里,煞气冲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炭盆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朱元璋沉毅而略带疲惫的面容,以及分列两旁将领们严肃的表情。
一场小规模的接战刚刚结束。明军一部巡哨骑兵与北元的斥候遭遇,虽然成功将对方击退,斩首十余级,但自身也折损了数人,更重要的是,暴露了己方一部前沿营地的位置。
“陛下,敌军狡诈,一击即走,分明是试探我军虚实。”大将军徐达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声音沉稳,“此处地势较为开阔,我军营地设立于此,利于骑兵出击,但也易被敌军窥探。臣建议,应向前推进三十里,倚靠前方山地建立新的前沿,进可攻,退可守。”
另一员悍将李文忠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徐帅所言固然有理,但向前推进,粮道便拉长了三十里。如今风雪时作,道路难行,辎重车队行进缓慢,若粮草不继,军心必乱。”
帐内顿时争论起来,有支持徐达的,认为当以军事压迫为主,不能畏首畏尾;也有支持李文忠的,认为稳扎稳打,保障后勤才是根本。
朱元璋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一直沉默旁听的朱标身上。
“太子,你有何看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朱标身上。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几分不以为意。军事谋划,非同小可,这位年轻的太子,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朱标起身,走到地图前,先是对朱元璋和诸位将领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徐将军欲图进取,李将军担忧后勤,二位所言皆有其理。儿臣以为,推进与否,关键不在距离,而在‘效率’。”
“效率?”众将面面相觑,这个词有些陌生。
“正是。”朱标的手指在地图上粮道沿线划过,“儿臣这几日查阅了后勤文书,发现辎重营车队从后方粮仓运粮至我军目前位置,正常情况下需五日。但其中,真正用于行进的时间不足四日,余下时间多耗费在各地转运点的交接、核对、以及等待配给指令上。若遇风雪,耽搁更久。”
他顿了顿,看向负责粮草转运的一名文官和一位将领:“若我们能精简交接流程,在各关键节点预设好常驻官吏,统一调度指令,令车队抵达后无需长时间等待,即刻卸货、补给、折返,是否能将往返时间缩短半日甚至一日?”
那文官愣了一下,仔细思索片刻,谨慎答道:“殿下明鉴,若各环节衔接顺畅,杜绝推诿拖延,确有可能节省不少时间。”
朱标又转向徐达和李文忠:“若粮道运转效率提升,那么向前推进三十里,所需增加的运输时间便被抵消了大半,甚至可能比原先更快。如此一来,既占据了更有利的地形,对粮草的威胁也并未显着增加。反之,若效率不变,贸然推进,则李将军所虑,便是实打实的风险。”
帐内安静了一瞬。将领们带兵打仗,习惯于考虑地形、兵力、士气,对于后勤运输这等“琐事”的具体环节,却未必如此精细考量。
徐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新打量了一下朱标,缓缓点头:“太子殿下思虑周详,从根子上着手,老臣佩服。若后勤能跟上,推进自是上策。”
李文忠也点了点头,显然这个方案兼顾了他所担忧的问题。
朱元璋看着朱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既如此,便按太子所言,着后勤各司即刻优化粮草转运章程。徐达,前沿营寨推进之事,待后勤保障确认无误后,再行实施。”
“臣等遵旨!”
议事后,朱标回到自己的营帐,并未休息,而是召来了随行的几位精通算学的东宫属官。他将自己对粮草转运的一些更具体的想法,比如设立固定的中转仓,制定标准的装卸、核验流程,甚至规划车队在不同路段的行进速度要求等等,详细地说与他们听,命他们连夜核算,拿出一个更细致的方案草稿。
烛火摇曳,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在帐内响彻。朱标知道,战场上的决胜,不仅仅在于前方的冲杀,更在于后方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与流程。将这些脉络梳理顺畅,便是为大军注入了更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