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勉强穿透了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晕。营地外围的清理和布防工作仍在紧张地进行。朱标巡视完右翼营地的进度,正准备返回中军,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斥候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入营地,马蹄扬起漫天雪粉。为首的小旗官甚至来不及等战马完全停稳,便滚鞍下马,踉跄着冲向中军大帐的方向,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悸与急切。
“紧急军情!”
周围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追随着那名斥候的背影,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紧张。
朱标心中一动,也立刻转向中军大帐。当他赶到时,那名斥候小旗正单膝跪在帐中,向朱元璋和闻讯赶来的徐达等将领禀报。
“……属下等奉命侦查西北方向五十里外野狐岭,于岭下松林边缘,发现大量马蹄印迹,杂乱而新,绝非野兽所为。观其蹄印朝向与分布,似有大队骑兵在此徘徊、隐匿。我等欲深入查探,却遭林中冷箭袭击,折了两名弟兄,只得退回。撤退途中,隐约见到林中有白衣人影闪动,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帐内气氛骤然凝重。野狐岭,地势险要,山林密布,距离明军大营不过一日骑兵奔袭的路程。大队敌军骑兵隐匿于此,其意图不言而喻。
“可知对方人数?旗号?”徐达沉声问道。
小旗官摇头:“回大将军,林中视线受阻,只见蹄印密集,难以精确计数,但估摸不下数千之众。未见明显旗号,那些放冷箭的,衣着也与寻常北元骑兵不同,更像是…更像是传闻中的‘白狐营’。”
“白狐营?”李文忠眉头一拧,“乃是王保保麾下一支精锐,最擅雪地、山林作战,常着白衣,行踪诡秘,专司偷袭、扰袭。”
朱元璋手指敲击着座椅扶手,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果然耐不住性子了。趁着大雪初停,我军忙于整顿,想来摸一摸虚实,或者,想咬掉朕一块肉。”
他目光扫过众将:“诸位以为如何?”
有将领主张立即派兵前往清剿,不能放任这股敌军窥伺在侧。也有将领认为,敌军占据地利,又擅山林雪战,贸然进军恐中埋伏,当以稳固营防为主,加强戒备,待其来攻。
朱标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想起昨日巡视营地时发现的那些细节,想起父皇关于“细枝末节”的教诲,又联想到方才斥候所言“白衣人影”、“与雪地融为一体”。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皇,诸位将军,儿臣有一言。”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斥候言,敌军擅伪装,与雪地同色,难以分辨。而我军衣甲旗帜,多以红、黑为主,在雪地之中,目标显着。若敌军于林间或雪原设伏,远距以弓弩袭扰,则我军未接战便已先受损。”朱标清晰地说道,“儿臣以为,当务之急,除加强戒备外,可令各营斥候及前沿哨探,即刻赶制白色斗篷或外衫,不必精美,但求能于雪地中起到遮掩之效。同时,命弓弩手备足箭矢,于营寨外围预设伏击区域,若敌敢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帐内静了一下。这个建议,并非宏大的战略,却极为务实,直指当前面临的战术困境。
徐达率先点头:“殿下所虑极是。我军于此地作战,天时地利皆不在我,若再不设法弥补,确实吃亏。白色外衫一事,简便易行,可令将士们即刻动手,拆换下来的帐篷内衬或被褥面料皆可使用。”
李文忠也附和道:“不错。另外,可多设疑兵,如扎制草人披上我军衣甲,立于显眼处吸引敌军箭矢,真士兵则伏于雪窝或伪装之下。”
朱元璋见众将意见统一,便果断下令:“就依此议。徐达,着你部派出精锐,前出至野狐岭外围监视敌军动向,不可贸然入林。各营即刻赶制雪地伪装,加强岗哨暗哨。朕倒要看看,这群藏头露尾的白狐,敢不敢来啃朕这块硬骨头!”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明军大营如同一个庞大的机器,更加高效地运转起来。士兵们纷纷找出白色的布料,匆忙缝制成简陋的斗篷或罩衫。弓弩手们检查着弓弦和箭囊,在预设的伏击点上储备箭矢。一种临战前的压抑的兴奋,取代了先前风雪带来的沉闷。
朱标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即将迎来首次实战的恐惧,反而有种奇异的冷静。他知道,这只是北伐路上的一次小小考验,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但他已经准备好,去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