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亲征的銮驾离开金陵不过三日,朝堂之上便暗流涌动。这日朝会,朱标端坐监国位,听取各部院奏事。当议到户部提请增拨浙江今年蚕丝收购银两时,兵科给事中王志突然出列,手持玉笏,声音尖利:
殿下!臣闻浙西严州、衢州等地,去年税赋至今未清,地方官竟以民力凋敝为由推诿塞责。如今北疆战事正急,军费浩繁,岂能再增拨采买银两?臣恳请殿下严查浙西亏空,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文官队列中,不少人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谁都知道浙西是个马蜂窝,却在这节骨眼上被捅了出来。朱标目光扫过王志,见他眼角余光正瞥向文官列中的胡惟庸。而胡惟庸垂首而立,恍若未闻,只有微微颤动的玉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王给事中所言,确有道理。朱标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北疆战事吃紧,每一分银粮都关乎将士性命。然浙西之事,尚需查证...
殿下!王志竟打断朱标说话,语气激动得近乎失仪,事实俱在,何须再查?分明是地方官与豪强勾结,欺上瞒下!若不加严惩,恐各地效仿,国将不国啊!
这般咄咄逼人,已近乎逼宫。殿内众臣皆屏息凝神,武将们握紧了拳,文官们则或担忧或期待地看着监国太子。阳光透过高窗,照在朱标年轻的脸上,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朱标面色一沉,却不看王志,反而转向户部尚书:赵尚书,去年浙西夏税,额定多少?实收多少?
赵诚忙出列答道:回殿下,额定夏税折色银二十八万两,实收...实收十九万两有余。
近九万两的亏空。朱标声音陡然转厉,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户部可曾派人核查?
这...已行文催促...赵诚额角见汗。
催促?朱标冷笑一声,目光如电射向王志,王给事中既知事实俱在,想必已掌握确凿证据?那九万两银子现在何处?是何人贪墨?与哪些豪强勾结?你既然在朝会上提出,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一说个明白!
这一连串发问,如连珠炮般打得王志措手不及。他本只是受人指使出来试探,哪里真有实据?顿时支吾起来:臣...臣只是风闻...
风闻?朱标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作响,北疆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尔等却在朝堂之上以风闻奏事,扰乱视听!若人人都似你这般捕风捉影,朝廷法度何在!
他站起身,环视群臣,声音响彻大殿:自即日起,凡奏事者,必持实据。风闻奏事、妄议朝政者,以渎职论处!王志——
臣...臣在。王志已汗流浃背,玉笏险些脱手。
削去官职,交都察院查办!若查实确系诬告,从严处置!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啊!王志瘫软在地,被两名侍卫拖了下去,求饶声在殿外渐远。
朱标缓缓坐下,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群臣,最后在胡惟庸身上停留一瞬。胡惟庸依旧垂首,但朱标注意到他紧握玉笏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浙西之事,本宫自有主张。退朝。
待群臣散去,冯参走近低声道:殿下,是否太过...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朱标望着空荡的大殿,语气坚定,父皇在前线拼命,后方绝不能乱。今日若不立威,明日就有人敢动摇国本。
他拿起朱笔,在一份关于军粮调拨的奏章上批红。笔锋如刀,在纸上划过一道鲜红的痕迹,仿佛在宣示着监国太子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