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盏磨砂的落地台灯散发着暖黄光晕，像被揉皱的蜂蜜浸染了暮色。
这种灯光最易惹人犯困。
顾怀瑜思绪混乱，眼皮止不住地想合上，每当一时断层时，脑袋就重重往下一点，然后被惊醒，再抬头，再犯困，如此反复。
当意识再一次模糊时，额头处传来一片凉凉的触感，清冽的木质香调侵入鼻腔。
被凉意激得清醒了些，顾怀瑜睁开开眼，入眼的是黑色西装裤以及皮鞋，从下往上看去，就见陆清晏那张脸，而他的手正贴着自己的额头，触感冰凉。
蒙着水雾的眼眸看着那张脸，下意识开口：“清晏哥哥，你回来啦......”
顾怀瑜声音软糯，带着睡意的含糊。
陆清晏收回贴着他额头的手，低头，皱眉看着这个意识不清醒的小麻烦精，“怎么这么晚还不去睡觉？”
顾怀瑜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不至于睡过去，软声道：“这么晚清晏哥哥还没回来，我在等你呀。”
顾怀瑜明明已经困得摇头晃脑了，可还是倔强着不肯睡等他回来，眼睛湿漉漉看着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陆清晏心底一阵发软，有股暖意涌出，“困了就去睡，有什么好等的。”
“不行的，我还有事情想问清晏哥哥呢。”顾怀瑜晃晃脑袋，声音黏糊，“明天问的话我该忘了......”
陆清晏不明所以，可为了让这个困成小迷糊的小麻烦精快点去休息，还是配合着他，“我现在回来了，你问吧。”
顾怀瑜赤着脚，圆润的脚趾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惹得他一激灵。
站直身体时，脑袋还晃了晃，仰头，神色认真的看着陆清晏，嘴唇微张，“清晏哥哥，你对我太好太好了，我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吗？”
没想到小麻烦精会问这个问题，陆清晏愣住了，整个人站在原地。
半晌，陆清晏才回过神来，勾唇，“怎么突然想问这个的？”
神识迷糊的顾怀瑜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重复了一遍，执拗的想要一个答复，“清晏哥哥，我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吗？”
伸手覆上顾怀瑜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没什么好报答的，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等你成年后，有能力了，是要还给我的，不是吗？”
说着，陆清晏的眸色渐深。
距离顾怀瑜成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着给这个莫名闯入他住处的人养到成年便好。
可渐渐的，他觉得小麻烦精也挺好的，一个偶尔迷糊、可可爱爱的小少爷，现在的他对于现代的一切都还没有完全掌握，等到他成年，他真的能在外面独立自主吗？
陆清晏不确定，对于顾怀瑜成年离开后的画面他也想象不出来。
罢了，实在不行等到小麻烦精成年后，领养协议继续就是了，索性多个弟弟而已，他也不是差钱的主，养个小麻烦精还是可以的。
陆清晏这么一提，顾怀瑜迷糊的小表情都跟着一愣，一股失落感袭来，很快将他全身包裹。
声音都跟着低落了许多，呆呆道：“也是噢，当时都说好了的，等我有能力了就偿还在这里的一切花销。”
顾怀瑜很失落，有点想哭，可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哪来的，明明他自己也知道等成年后会离开，需要偿还这里的一切不是吗？
可为什么......
当这些话从陆清晏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会那么难过，当想到那时候的画面时，他会如此的......不舍......
可能是因为他在与陆清晏相处时不知不觉间真的把他当哥哥了吧，以至于当知道陆清晏对他这么好只是在尽自己监护人的义务时，他才会有这么大的落差吧。
用尽全身力气忍住自己想要外泄的伤心情绪，顾怀瑜笑对着陆清晏，声音轻轻的，“既然如此，那清晏哥哥，我就先去睡啦，好困的......”
说着，身体还配合的打了个哈欠。
陆清晏只以为顾怀瑜今天早起再加上中午没睡够，是真的感觉困了，而且现在也确实够晚了，点头温声道：“嗯，去休息吧。”
得了允许，顾怀瑜转身，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往楼上走去。
在即将上楼时，陆清晏又开口了。
“等一下。”
脚步顿住，顾怀瑜侧身，回头看着站在沙发前的人，疑惑，“还有什么事吗？清晏哥哥。”
陆清晏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进了厨房。
不明白陆清晏要干嘛，可既然叫住了他，想必是有事情了。
耐心站在原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陆清晏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熟悉的玻璃杯，里面盛满了这几天他一直喝的牛奶。
看着陆清晏走到他跟前，向他递来手中的牛奶，对他说：“哪怕你生病发烧好了，每天睡前也要喝一杯热牛奶，有助于睡眠跟补充营养，知道吗？”
“噢......”顾怀瑜闷闷应道，接过牛奶，一饮而尽，而后递给陆清晏一个空玻璃杯，“我喝完了......”
顾怀瑜见陆清晏接过杯子后又进了厨房，以为没什么事了，准备转身上楼睡觉。
谁知陆清晏再出来时直奔自己，说话都开始磕绊了，“怎、怎么了？”
陆清晏不语，只是伸手朝着他的脸袭来。
顾怀瑜愣愣看着越来越近的脸，陆清晏手上拿着湿纸巾轻轻擦拭，嘴巴周围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陆清晏看着他，带着点无奈的宠溺，“笨蛋，每次喝牛奶都会溜一圈奶渍......”
陆清晏的动作轻柔，语气温和，让顾怀瑜的眼眶涨涨的，鼻尖泛酸。
清晏哥哥怎么能这么好呀......
陆清晏见此情景，更无奈了，“不就没让你立刻上去睡觉吗？犯得着这么委屈，眼眶都红了......”
陆清晏会错意，顾怀瑜顺水推舟，嘴里嘟囔道：“本来就很困了嘛，感觉随时都能睡着了......”
将顾怀瑜嘴边的奶渍擦完，陆清晏直起身，声音低沉，像调了慢倍速的黑胶唱片，沙哑尾音里淌着化不开的温柔，“行行行，那我们小鱼儿快去睡吧......”
闻言，顾怀瑜转身上楼，步伐比以往快了许多。
陆清晏不作他想，只当他困得厉害，将手中的湿纸巾丢进垃圾桶后，上楼进了主卧。
顾怀瑜回了房间，先前明明困得厉害，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难得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