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颂宜悉心挑选了一身质地尚可、样式素雅的衣裙,独自前往位于府城繁华地段的凝香阁。
晨光熹微中,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沿街的铺面陆续卸下门板,开始了新一日的营生。
凝香阁内,伙计正细致地擦拭着光可鉴人的红木柜台,见有客至,立刻扬起热情的笑脸。
待看清是昨日那位气度不凡的夫人,笑容更添了几分真切:“夫人您来了,今日是想看看新到的口脂,还是想试试别的?”
周颂宜微微颔首,唇角含着一抹得体的浅笑,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木牌,其上刻着一个清隽的“锦”字。
这是她与薛云烟商议后,为锦绣妆阁重要客商特制的信物。
“有劳小哥通传。”她将木牌轻置于柜台之上,声音温和,“便说安县锦绣妆阁的褚夫人,特来拜访贵店东家。”
伙计一见此牌,神色立刻变得恭敬,双手接过木牌:“原是褚夫人驾临,小的眼拙,请您稍候片刻,小的这便去请东家。”
不过片刻,一位身着绛紫色缠枝莲纹锦缎长裙的中年妇人自后堂缓步而出。
她约莫四十上下,眉宇间更添几分经年累月历练出的沉稳与精明。
“褚夫人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林夫人含笑施礼,举止优雅,“妾身姓林,是张夫人的长嫂。
年前多亏了夫人您巧手制作的妆品,让我这凝香阁在府城很是扬了一番名,心中一直感念。”
周颂宜从容还礼,姿态不卑不亢:“林夫人言重了,您太过客气了。
昨日偶然得知贵店在售卖我妆阁的些许物件,心下感念林夫人抬爱,故而今日冒昧前来叨扰,还望莫要见怪。”
林夫人将周颂宜请至雅致静谧的后堂,丫鬟奉上清香四溢的热茶。
二人分宾主落座,茶香袅袅间,林夫人也未过多寒暄,语带诚恳地说道:
“褚夫人既然亲自前来,妾身也就直言了,贵妆阁的货品,尤其是那茉莉香膏与玉容膏,在府城极受夫人小姐们的青睐,几乎是甫一上架,便售卖一空。”
“能得府城各位夫人小姐青睐,是妆阁的荣幸,也多赖林夫人经营有方。”
周颂宜轻呷一口清茶,语气平和,“只是不知,林夫人现下的货品,是从何处周转而来?”
林夫人笑道:“不瞒周夫人,皆是舍妹从安县稍带过来的。
只是数量终究有限,时常捉襟见肘,难以满足客人们的需求,妾身也时常为此烦恼。”
周颂宜轻轻放下茶盏,目光清正地看向林夫人:“既蒙林夫人看重,若您不嫌,往后或可由妆阁直接向凝香阁供货,也省却了张夫人居中辛劳周转,不知林夫人意下如何?”
林夫人眼中掠过一丝喜色,但很快便收敛,沉吟道:“褚夫人愿意直接供货,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不知这价钱方面……”
“价钱之事,自然好商议。”
周颂宜语气依旧从容,“只是尚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凝香阁能应允,作为锦绣妆阁在府城的合作铺号。”
“合作铺号?”林夫人对这个说法略显不解。
“正是。”周颂宜耐心解释,“意指在整个府城地界,仅凝香阁一家可售卖我锦绣妆阁的货品。
作为回报,供给凝香阁的价钱,自然会是最为优惠之数。”
林夫人沉吟片刻,眼中精光微闪,显然在权衡利弊。
“褚夫人这个提议……妾身可以考量。
只是,贵妆阁需得保证供货及时充足,特别是那些畅销的品类,断不可让客人空等。”
“这个自然,既是合作,诚信为本。”
周颂宜自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契约草案,递了过去,“林夫人可先过目这份契书草稿,若觉妥当,我们或可先试合作三月,彼此看看是否合宜。”
正当二人细看契书之际,前堂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丫鬟匆匆入内禀报:“夫人,丽人坊的陈东家来了,说是听闻锦绣妆阁的东家在此,特来求见。”
林夫人面色微凝,看向周颂宜。
周颂宜却只是淡然一笑,温言道:“无妨,陈东家既来了,也是缘分,不妨一见。”
进来的是一位年约五旬、身着藏青色直裰的男子,面容清癯,气质儒雅。
他见到周颂宜,拱手一礼,态度谦和:“这位想必就是锦绣妆阁的褚夫人了,在下姓陈,经营丽人坊,久仰夫人大名。”
“陈东家客气了。”周颂宜起身还礼,“不知陈东家寻我,所为何事?”
陈东家面露些许无奈的笑容:“实不相瞒,自年前在凝香阁见得贵阁的妆品,陈某便心向往之,一直想寻个机会与薛夫人洽谈合作之事,奈何苦无门路。
今日听闻褚夫人莅临府城,特冒昧前来,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林夫人此时接口道:“陈东家,您来晚了一步,褚夫人已初步应允与我们凝香阁合作了。”
周颂宜却温和地看向陈东家:“陈东家既专程前来,足见诚意。
方才我与林夫人所谈的合作方式,陈东家若有兴趣,不妨也一听。”
她将独家代理的构想又清晰陈述一遍。
陈东家听后,沉吟道:“褚夫人此法,倒也公允。
只是……丽人坊在府城设有两家分号,若周夫人愿与陈某合作,这货品流通之广,销量之大,或许更胜一筹。”
他话语间虽带着竞争之意,态度却依旧保持着客气。
林夫人闻言,面上略显急色:“陈东家,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周颂宜见状,轻轻抬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二位东家且请稍安,府城地界广阔,单凭一家铺号,确实难以周全,我有个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目光扫过二人,缓缓道:
“凝香阁与丽人坊皆是府城翘楚,不若这般,凝香阁负责城西诸坊,丽人坊则负责城东之地,各自在划定区域内销售锦绣妆阁的货品。
如此,既可避免同业相争,又能各自发挥所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个折中之策,让林夫人与陈东家都陷入了思索。
片刻,陈东家率先颔首:“褚夫人思虑周详,此法甚好,城东多居显贵,对妆品品质要求更高,价钱亦可酌情而定。”
林夫人权衡利弊,也知这是眼下最妥当的解决之道,遂点头应允:“既如此,我们凝香阁便依褚夫人之意,负责城西。”
见二人达成共识,周颂宜心下稍安,重新与两位东家商定了供货细节与价格,并言明三日后会送来正式契书。
事情议定,她便起身告辞。
离开凝香阁,日头已渐升高,暖融融地照在身上。
周颂宜行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看着两旁林立的店铺,心中一片明朗。
未曾想刚到府城,便为妆阁寻得了两条不错的销路,这开局,比预想中顺利许多。
回到暂居的客栈小院,褚景彦刚温习完书卷,正在院中缓缓踱步,活动筋骨。
见她归来,眉宇间带着轻松笑意,便温声问道:“看你神色,今日之事想必颇为顺利?”
周颂宜将方才在凝香阁与丽人坊东家会面、洽谈合作的经过,细细说与他听。
末了,轻声道:“待你科考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咱们妆阁在府城,总算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褚景彦听她娓娓道来,知其中必不乏机锋与权衡,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目光温和。
“难为你了,为我科考之事奔波至此,还要费心经营这些。”
周颂宜莞尔,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此言差矣,何来为难?能为咱们这个家尽一份心力,我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