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周家和褚家两家人早早收拾妥当,乘着马车向宝相寺驶去。
宝相寺坐落在京城郊外的半山腰间,山环水绕,景致清幽。
马车在山路上行驶约一个时辰,才抵达山脚。
众人下了车,沿着蜿蜒石阶缓步而上。
石阶上游人如织,多是前来祈福的善男信女。
行至半山腰,一座青石板砌成的山门映入眼帘,门上宝相寺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透着古朴庄严的气息。
穿过山门便是天王殿,殿内四大天王塑像威风凛凛,香客们虔诚跪拜,香烟缭绕间更显香火鼎盛。
“周夫人,周小姐,真是巧遇。”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颂宜回头,见是李尚书夫人正站在不远处。
李夫人今日穿着一身织锦褙子,头戴赤金镶珠头面,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仆妇,排场不小。
自上次赏荷宴后,李夫人用了周颂宜送的妆品,发现效果甚佳,对她的态度便和缓了许多。
“李夫人安好。”周颂宜上前施礼。
李夫人含笑回礼,端详着周颂宜的面容赞道:“周小姐气色愈发好了。
还要多谢你上次送的妆品,用着实在顺心,连我身边的姐妹们都追问是在何处购置的。”
“夫人喜欢便是它们的福分。”周颂宜谦和应答。
二人寒暄片刻,周颂宜顺势问道:“夫人今日也是来祈福的?”
“正是。”李夫人点头。
“不过主要想向寺中高僧求几本医书。
家婆近来身子不适,听说宝相寺的医书颇为灵验,特来相求。”
“医书?”周颂宜心中一动,这不正是探查宝相寺医术奥秘的良机?
她略作迟疑,温声道:“不瞒夫人,我近来也常失眠多梦,听闻寺中高僧能指点迷津。
不知可否随夫人一同前去,也求几本医书参详?”
李夫人微怔,没想到传闻中医术精湛的周小姐也会遇到难题,随即笑道:“自然可以。
只是高僧不喜喧哗,周小姐需独自随我入内。”
“多谢夫人成全。”周颂宜欣喜应下。
褚景彦看出她的意图,走近低语:“万事小心。”
周颂宜会意点头,随着李夫人穿过天王殿,往后山行去。
宝相寺殿宇重重,规模宏大。
周颂宜一路留心观察,只觉寺中处处透着蹊跷。
僧人虽不多,却个个神色肃穆,眼神深沉得教人不敢亲近。
往来香客大多面露虔敬,甚至带着几分狂热。
更令她生疑的是,寺中随处可见一些身着仆役服饰之人,他们行动整齐,目光警惕,不似寻常杂役,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且不少院落都设了门禁,寻常香客不得靠近,平添几分神秘。
“周小姐看这宝相寺,山明水秀,真是个清修的好去处。”李夫人浑然未觉异常,犹自赞叹。
周颂宜勉强应和,心中疑云愈浓。
约行一炷香工夫,众人来到一处僻静院落。
院门守着两位僧人,见是李夫人,方躬身行礼:“李夫人,高僧已候多时。”
入院只见几株腊梅暗香浮动,正屋门扉虚掩。
一个小沙弥推开门扉,躬身相请。
禅房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张禅床、一张案几,案上置着经书与木鱼。
一位身着红色僧袍的高僧端坐禅床,面容清癯,目光深邃。
正是宝相寺住持,前二王爷萧瑜。
萧瑜微微颔首:“二位施主请坐。”
李夫人与周颂宜施礼落座。
“住持大师,”李夫人恭敬开口,“今日前来,是想求几本医书。家婆身染微恙,还望大师慈悲赐书,救苦救难。”
萧瑜闭目合十,诵了句佛号,缓声道:
“施主孝心可嘉,佛祖必会垂怜。
医书济世,自当相赠。
不过在赠书之前,二位可愿随贫僧一观寺中圣物,沾染佛缘?”
李夫人连忙道:“能瞻仰圣物,是我们的福分。”
周颂宜心中暗动,倒要看看这宝相寺的镇寺之宝是何物,竟能令世人如此痴迷。
随萧瑜行至西侧偏殿,殿内光线幽暗。
正中高台上置一木棺,棺内供奉着一颗珍珠大小的黑色珠子,在昏暗中泛着淡淡光晕,确有不凡之气。
“此乃本寺镇寺之宝,是一位得道高僧圆寂后所化舍利。”萧瑜肃穆道。
“此舍利蕴无穷佛力,可驱邪避灾,滋养身心。有缘得见者,可沾佛气,百病不侵。”
四周香客闻言,纷纷跪拜叩首,神色虔诚至极。
李夫人也俯身下拜,满面敬畏。
周颂宜却凝望着那颗所谓舍利,眉头渐蹙。
她行医多年,见识过诸多疑难杂症,对人体构造更是了然。
眼前这颗珠子通体乌黑,表面凹凸不平,形状怪异,怎么看都不似佛门圣物,反倒像极了人体泌尿系统排出的结石。
那珠子的纹理色泽,与她曾经见过的肾结石几乎别无二致。
想不到这般寻常之物,竟被奉为镇寺之宝,传得神乎其神,实在荒谬。
那位得道高僧定然不是圆寂后离世的,想必是被这颗肾结石折磨得痛苦难耐,活生生给疼死的。
周颂宜强压心中惊涛,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见众人对那颗结石顶礼膜拜的模样,她越发确信这宝相寺绝不简单。
所谓神妙医术,恐怕也如这颗舍利一般,尽是迷惑世人的幌子。
那么,宝相寺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秘密?
二王爷萧瑜遁入空门,当真只是看破红尘?
偏殿内香烟袅袅,诵经声声,周颂宜立于人群之中,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浸透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