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津南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几乎要冲上去与王鹏厮打。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哎哟喂,这是哪阵风把许世子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还有王公子,您可是稀客,快里边请,姑娘们都想您想得紧呢!”
于妈妈终于摇着团扇,施施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先是风情万种地瞥了王鹏一眼,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才将目光落在气得脸色铁青的许津南身上,脸上堆满了生意人惯有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精明和了然,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许世子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怡春楼蓬荜生辉啊。”
于妈妈语气不急不缓,“怎么,世子爷今日是来照顾我们生意,喝杯花酒听听小曲呢?还是……”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在许津南紧握的拳头上扫过,“专程来替我们楼里新来的玉蕊姑娘赎身的?”
许津南看到于妈妈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更是怒火中烧,强压着动手的冲动,咬着牙道:
“于妈妈,你少在这里装糊涂!立刻把玉蕊放了!否则,别怪我拆了你这怡春楼!”
“哎哟喂!”
于妈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用团扇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
“拆了我的楼?就凭您?许世子,您怕是气糊涂了吧?”
她笑容一收,脸上虽还带着笑模样,眼神却冷了下来:
“您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这怡春楼能在京城立足这么多年,背后站着的是哪路神仙?是您能动得了的吗?”
她上前一步,压低了些声音,却足以让靠近的几人听见。
“再说了,我可是真金白银,从镇国公周家手里买的玉蕊姑娘的卖身契!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官府里都备了案的!您这算什么?强抢民女?哦不……”
她故意拔高音量,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您这分明是强抢我怡春楼花了重金买来的姑娘!说到天边去,也是您许世子没理啊!”
“你!”许津南被她一番连消带打,噎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于妈妈见状,心中冷笑,面上却摆出一副公平交易的模样:
“世子爷若是真心疼玉蕊姑娘,那也简单。
拿一万五千两现银来,人,你立刻带走!银货两讫,干净利落!少一个子儿……”
她拖长了语调,摇了摇头,“都免谈!”
“一万五千两?!”许津南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颂宜明明只……”
他猛地住口,意识到失言。
于妈妈皮笑肉不笑地接口:“周家卖给我,就是这个价。
买卖买卖,愿买愿卖嘛。
我于妈妈转手,自然要赚一点辛苦钱,总不能做亏本生意不是?”
她看着许津南瞬间煞白的脸色,心中畅快,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世子爷若是觉得贵,手头不方便,大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我们怡春楼还要做生意,就不留您了。”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后院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
“至于玉蕊姑娘嘛,您放心,我们会好生照顾的。
毕竟,买大送小,这未来的摇钱树,我们可舍不得亏待了。”
语气里那未尽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许津南的耳中。
买大送小……摇钱树……
许津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玉蕊挺着肚子被迫接客,或者孩子出生后在这腌臜之地长大的恐怖画面。
他气得浑身发颤,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不管不顾地硬闯,目光扫过于妈妈身后那几个明显不好惹、肌肉虬结的壮汉打手,又想起于妈妈暗示的背后神仙,硬来的冲动被理智强行压下。
他知道,在这里动手,吃亏的只会是自己,而且会让事情闹得更大,更加无法收场,到时候整个国公府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他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一边是心爱之人身陷囹圄,亟待救援的焦灼;另一边是现实如山、令他窒息的高额赎金,以及国公府内部本就捉襟见肘、需要精打细算的财务状况。
那份他自以为可以超越门第、不顾一切的深情,在这一万五千两冷冰冰的白银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王鹏在一旁摇着扇子,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添油加醋:
“一万五?于妈妈你这价开得……不过也对,毕竟带着个宝呢。
许世子,看来你这长子……还挺金贵?”
周围的哄笑声再次响起。
许津南猛地抬头,死死瞪了于妈妈和王鹏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血丝和恨意。
他最终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于妈妈毫不掩饰的嘲讽目光、王鹏的奚落以及众人看热闹的议论声中,猛地转身,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地方。
他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鞭,骏马吃痛,扬蹄狂奔。
夜风扑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憋闷和耻辱。
他看着京城繁华的夜景,灯火阑珊,笙歌处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周颂宜,真的不再是那个记忆中可以被他轻易拿捏、会因为他的喜怒而或喜或悲的小姑娘了。
她给出的选择,也从来不是什么气话或者试探。
而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彻底低估了这个他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却让他陷入如此窘境的前未婚妻。
一种复杂的、掺杂着悔恨、愤怒和无力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