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景彦瞬间明白了。
陆文渊确实尽力了,甚至在自身压力巨大的情况下,还派出了人手支援邻县。
但这微薄的援助,面对石门村这如同人间炼狱般的疫情,无异于杯水车薪。
而李运友的毒计,恐怕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将他这个目标和这片早已被疫情吞噬的死亡之地捆绑在一起。
看着二柱等人惊惶未定的脸,看着废墟中那些奄奄一息、却可能成为移动疫病源头的老人,褚景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不仅要自救,要尽可能救助眼前的人,更要设法阻止疫情的进一步扩散。
“二柱,你们立刻带我去看生病的兄弟。
所有人听着,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得离开这片区域,也严禁任何未经许可的人离开。
我们必须把这里暂时封锁起来。”
褚景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这片被死亡和瘟疫笼罩的废墟上,强行撑起了一丝秩序的光芒。
可这光芒如此微弱,能否驱散这无边的黑暗,仍是未知之数。
他严格命令所有人饮用烧开的水,尽可能将病患与尚未出现症状的人隔开,用有限的草药熬制汤剂。
没有针对性的有效药物,这一切就像是螳臂挡车。
疫情依旧在小小的营地里无情地蔓延。
先是同来的一个七品小官倒下了,高热呕吐,不过两日便奄奄一息。
紧接着,护卫的兵士、二柱带来的几个兄弟,也陆续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最终,厄运也未能放过褚景彦。
这日清晨,他在试图安抚一位情绪激动的患病老人后,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四肢百骸涌起难以抗拒的乏力感,额角也隐隐发烫。
他心中一片冰凉,知道自己终究未能幸免。
消息通过特殊渠道,快马加鞭传回京城。
当户部尚书李运友接到心腹密报,看到“褚景彦已病倒,石门村疫情失控”寥寥数字时,他抚着胡须,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狡黠而阴冷的笑容。
眼中寒光闪烁,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已然成型。
“时机差不多了……”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酝酿着最完美的说辞。
“待到时机成熟,我便向陛下进言。
安阳两县受灾最重之村落,时疫横行,已无法控制,为防瘟疫扩散,荼毒更多州县,唯有焚村。
将那些被疫病笼罩的村子,连同里面的染疫之人,付之一炬,方能彻底根除祸患,保天下安宁。”
这样一来,不仅能确保褚景彦绝无生还的可能,更能将他李运友在安县、阳县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统统掩埋在灰烬之下。
一劳永逸,死无对证!
与此同时,周颂宜在安县的努力初见成效。
临水村在她的指挥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新增病患大幅减少,几个重症患者也陆续好转。
她心中记挂着褚家村的乡亲,又马不停蹄地前去探望,确认大多安然无恙,只是同样面临着水源污染的潜在威胁,她一一叮嘱后才略感安心。
处理完这些,她回到安县县城,与陆文渊碰面,商讨接下来如何在全县范围内推广防疫措施,以及灾后重建的初步构想。
交谈间隙,周颂宜环顾四周,终于将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问出了口:
“陆大人,此次随钦差队伍前来,似乎未见褚景彦褚修撰?他可安好?”
陆文渊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与沉重,叹了口气道:
“你有所不知,褚修撰他……他被宋御史分派去了阳县,而且是灾情最重、据说已有疫情的石门村。”
“什么?石门村?”周颂宜霍然起身,脸色瞬间煞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石门村可能意味着什么。
那里情况不明,若真有时疫,缺医少药之下,简直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他去了多久了?”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算来……已有七八日了。”
陆文渊语气沉重,“我之前派去的民夫,昨日有消息传回,说是石门村疫情极重,他们带去的人也有染病的,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而且褚修撰,似乎也……病倒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周颂宜心头。
病倒了?在那样的地方病倒?
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是翻江倒海般的恐惧和揪心。
李运友的阴谋、石门村的险境、褚景彦孤身犯险的身影……
所有线索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局。
“不行!我必须去!”周颂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猛地看向陆文渊,“陆大人,请您立刻为我准备一辆最快的马车,带上我所有的药材,再派几名熟悉路径、身体强健的衙役随行。
我要立刻去石门村!”
“不可!”陆文渊大惊失色,“石门村现在就是龙潭虎穴,疫情凶猛,况且褚修撰他……”
“正因为那里是龙潭虎穴,他才需要我!”
周颂宜打断他,眼神坚定,“陆大人,我的医术您已亲眼所见。
或许只有我,才能救他,才能阻止那里的疫情彻底失控。
请您帮我!”
看着她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陆文渊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他想起周颂宜那些神奇的手段和药品,心中也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或许……或许她真的能创造奇迹?
“好!我这就去安排!褚夫人,万事……小心!”陆文渊重重抱拳。
周颂宜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对丫鬟玉容吩咐道:
“玉容,你留下,照看好药材和后续事宜。我亲自去石门村!”
马车很快备好,周颂宜只带了少量干粮和最重要的药箱,在几名精干衙役的护卫下,冲出安县县城,朝着那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石门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