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只觉整个人被按进了黄泉，无数双鬼手从黄泉之下伸入她体内搅弄风云。经脉被无形的力量压扁或撕裂，神识更是似有千万根牛毛细针无孔不入。
天地昏然，五行逆转，满目血色。
她只觉自己被塞进了水里、火里，忽冷忽热，却真叫她筋骨重铸，那几乎被碾碎的骨骼发出痛声哀鸣，而新的血肉却也在这哀鸣声中发芽、生长。
李梦欢一睁眼吓了一跳，万鬼噬魂的场景当然不会出现，他这次可是掏了师父给他留的棺材本。
辟邪符。这名字虽然不算高大上，效用却是一等一的，他师父画这符的时候还融了点别的进去，别说这些怨魂残魄，就算是鬼修来了要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只需要消耗使用者的一点点精血便能生成周身五米的辟邪法阵，这玩意在东胜神洲都是千金难求。
李梦欢被吓到实在是因为自己眼前多了尊看起来在修炼的血人。
这血人身上的血似乎流不尽一般，他晃神的这几息功夫，那岩地之上的血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精纯死气在这流出的血中翻涌。
李梦欢定睛望去，却发现这带死气的血液同方壶、还有这潭水里冒出来的大不相同，除却死气之外，竟然还孕育着点点生机。
思及沈璃之前的大胆，李梦欢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这姑奶奶没准在他闭眼封闭五感专心驱动符咒的时候，做了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沈姑奶奶？”
那血人没见动静。
李梦欢懊恼地拍了下嘴巴。
真是脑子太久不动生锈了，看这状态，就算真是沈璃也没法立时回话。
他摇了摇头，从葫芦里面挑拣了一翻，一枚三角符被他扯着红绳拽了出来。
他一边运气把这三角符送去血人那边，一边念念有词：
“沈姑奶奶，道爷我可是把自己的护身符都给你用上了，你可不能出事啊。不然那朵霸王花饶不了我、秦毒仙饶不了我、我师父要是听说我用了这么多好玩意都保不下来你，道爷我这后半辈子一眼可就望到山尽头了。姑奶奶，千万撑住啊！”
那三角符咒极有灵性，李梦欢仅是一推，它便顺顺当当悬停在了血人头顶三寸之处。
随后，一股清和金光自符咒起照耀开来，就连外面的鬼哭狼嚎声都小了许多。
而在这金光之下的血人，出血速度更是渐缓渐止。
李梦欢撩起额间红符抹了把脸，这才定神向朱紫屏障外望去。
预想中凶物破水而出、白骨复生的恐怖景象并未立刻发生。
那骨岛只是裂开了缝隙，渗出污血，并未崩塌。
潭水虽然沸如滚粥，却也只是在翻涌，并未有东西爬出。
那寒狱引光芒虽狂乱，却依旧顽强地钉在骨岛之上，散发着镇压之力。
李梦欢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
潭底那东西的挣扎，被这封镇与它自身的某种限制，强行压制住了？
他啧了一声，干脆一屁股坐在原地开始盘算，该怎么避开那眼珠子出去。
这里与方壶截然不同，真要再故技重施，只怕这里面的玩意恰好就能借他们的手破封而出，看这被封着的架势，等真出来了，瀛洲方圆万里都要死气漫天。
那时候，可就真和方壶一样了……
李梦欢想到这里一顿，眼神清澈了不少。
难不成，方壶那边也是因为阴阳失衡死气倒灌，仙山气数将尽，负山神龟又本源耗尽，才变成那副样子？
不对，那仙山地脉核心怎么会有特意留着地髓泉，里面还又恰好留着个人？
他早就怀疑吕环不是人，只是看她对这弱水还有仙山地脉的熟悉，恐怕来头比他先前偷摸猜的还要更大一点。
往大了猜，也许吕环就是方壶仙山的化身。
李梦欢咂咂嘴，这南边还真是跌宕起伏。
他家老太太可没胡诌，这不到半年，他吃的苦就比从前多多了。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血人身上。
流血早便止住，此刻血痂自上而下簌簌脱落，露出了沈璃的脸。
李梦欢惊异非常，看来这姑奶奶有自己的奇遇，命还真好。
秦毒仙给她保驾护航，后面又和几百年前那位苏长老扯上了关系，不说翟镜那朵霸王花，葬剑海也站到了她身后撑腰，这几次三番险境，生死之际倒真叫她活泛出了诀窍法门。
现在这境遇，估计也是这位姑奶奶脑子一热做的决定，没想到还真给她做成了。
李梦欢啧了一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真要他发达前吃这么多苦，他可是不干！
在心里编排了一会儿，李梦欢坐直身体，丢了颗补充灵气的药丸进肚。
闭眼调息片刻，他再睁眼，眼中一缕紫光掠过。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潭水和骨岛，而是如同最细致的篦子，开始一寸寸地梳理整个石窟——
湿滑冰冷的岩壁、嶙峋倒悬的钟乳石、被藤蔓苔藓覆盖的角落、以及头顶不能望尽的石穹。
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
此地既有寒潭，必有水脉流通。死气归死气，万事万物却必有归源，找到那被死气掩盖的、极其微弱的水脉气机，或许就是他们俩的一线生机！
李梦欢看得异常专注，也就异常吃力。眼白因过度催动瞳术而布满了血丝，而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石窟内弥漫的死白之气如同凝固的油脂，充盈得令人绝望。
潭水翻腾引发的混乱气机更是如同狂暴的乱流，干扰着他的感知。
李梦欢耐着性子抽丝剥茧，最后在这油脂之中锁向了寒潭右侧。
那是一处完全被苔藓覆盖的岩壁凹陷。
而正是这处凹陷，叫这整窟浑然一体的死白，出现了一丝割裂的气息。
凹陷之处，竟隐隐透出了异常精纯的水蓝灵光！
这灵光并非来自眼前的墨黑潭水，而是仿佛从岩壁某处渗透而来。
就像是一条被淤泥堵塞了亿万年的暗流，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呜咽，穿透了这里厚重的死气。
而在李梦欢细细观察之后，更是惊异非常。
这水蓝灵光，竟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在哪里见过一样。
兀的，他的目光转向了沈璃。
是了，与孟昶心的气息相同而不同，却又叫他如此熟悉，那就只有沈璃的水元灵气了！
而那灵气，也是那位苏长老的“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