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泡泡纸贴上发梢时，姜小芽没停下脚步。
她往前走了一步，地面忽然软了，像踩进刚翻过的田垄。脚底传来细微的震颤，不是地震，是某种规律的脉冲，一下一下，顺着鞋底爬上来，直抵眉心那块神格碎片。
碎片开始发烫。
她抬手按住额头，指缝间渗出淡蓝色的光，像是从骨缝里渗出来的。那光不刺眼，但照得她眼前的世界裂开了一道缝——她看见自己种在后山的那片灵药田，叶子摆动的轨迹，竟和某个实验室里仪器的波纹图一模一样。
不止是形状，连频率都对得上。
她低头，从乾坤袋里摸出那张自己用记忆做的符纸。胶水修补符，边缘还带着奥利奥的压痕。她没犹豫，直接往眉心一贴。
“滋”地一声，像是烙铁碰上了湿布。
神格碎片猛地一震，识海里炸开一片星火。她没闭眼，反而睁得更大，任由那些光流冲进瞳孔。系统界面在她眼前自动弹出，不再是奶娃形态，而是一片悬浮的代码海。
她点开「异能开发屋」，把“情绪读取”调到最大档，反向扫描天道波动。
结果跳出来三个字：许愿中。
不是祈愿，不是祷告，是正在被执行的“许愿”。整个世界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往某个预设的结局强行折叠。她看见无数条分支在崩塌，有些是她飞升成仙的路径，有些是她放弃修真回现代当宅女的路线，全在一点点被抹除。
只剩一条线，亮着。
那条线的终点，是一颗悬浮的星。
她认得那轮廓——和她前世出租屋窗外那片小区，一模一样。
她刚想深挖，天上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像肥皂泡破了。
她抬头。
云层裂开，一颗颗透明的泡泡从天上坠下来，慢悠悠地飘着。每一颗里面都裹着一个人——全是她。
有穿道袍的她，站在高台上受万仙朝拜；有穿格子衫的她，坐在电脑前敲代码，眼角有黑眼圈；有她和一个银发男人并肩站在山门，风吹起两人的衣角；还有她独自一人，站在废墟里，身体一点点化成光点，散在风里。
没有声音，但她知道，那些都是她的结局。
她没动，只是从腰间竹筒袋里掏出洋葱喷雾，咔地拧开。
最近的泡泡飘到面前，她抬手一喷。
“啪。”
泡破了。
里面那个她，正跪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手里握着U盘，眼睛通红，屏幕上是她亲手敲下的“删除系统”指令。那是她大学最后一天，项目被导师否了，她心灰意冷，把代码全删了。
情绪读取立刻反馈：高浓度自我否定，时间锚点：三年前，凌晨两点十七分。
她收回喷雾，对着系统说：“全记下来。”
系统没回应，但竹筒袋表面突然泛起一层水光，像是被什么液体浸过。她伸手一抹，那光凝成一片薄薄的镜片，边缘还带着蓝液的痕迹。
她把镜片按在竹筒上。
镜面没映出天空，也没映出她自己。
画面黑了一瞬，然后亮起——是监控视角。
一间昏暗的科研站值班室，墙上挂着日历，显示日期是三年前。角落里，一个穿保安服的背影正低头啃泡面，桌上摊着一本日志。他抬手翻页，袖口露出一截粉色挑染的发丝。
画面定格在那行字上：“今日无异常，姜小芽系统运行稳定。”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直到南宫翎的声音从通讯符里传来：“信号阵接收到加密流，确认了，那个保安……就是他。”
她没问是谁。
她只是把镜片从竹筒上揭下来，轻轻贴在手腕那块卡通创可贴上。创可贴早就旧了，边角卷起，图案都磨得有点模糊。
“他动过我的代码吗？”她问。
“没有。”南宫翎顿了顿，“日志显示，他每天定时检查系统状态，但从没登录过核心权限。”
她松了口气，嘴角却扬了一下，不是笑，是冷的。
“所以他不是来实现我愿望的。”她说，“他是来守着的——守着那个想种点菜、喝点汽水、下雨天躺着听雨的念头，不被人改掉。”
话落，天上那些泡泡突然集体一颤。
不是破，是收缩。
每一颗都往内塌陷，像是被什么吸着。她抬头，看见最中间那颗泡泡里，裹着的不再是“她”，而是一个穿古装的少女，面容模糊，手里抱着一块发光的代码板。
板子上，赫然写着：许愿星·最终形态。
她刚想再看，竹筒袋突然震动。
镜片映出的画面变了——科研站的监控还在，但保安的背影消失了。桌上那碗泡面还在冒热气，日志本被风吹开一页，上面多了一行新字：
“系统开发者已上线，权限同步中。”
她抬手，指尖划过镜面。
蓝液顺着指缝滴下来，落在地上，没蒸发，反而像种子一样，一圈圈扩散，勾勒出星图的轮廓。和她前世小区的布局，完全吻合。
她蹲下，用手指蘸了点蓝液，在星图中央点了下。
“啪。”
又一个泡泡破了。
这次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房间。墙上贴着几张便利贴，字迹是她的：“灵植浇水时间表”“冰箱剩菜清单”“记得买辣条”。
她盯着那张“记得买辣条”，忽然说：“原来我许的愿，从来不是长生。”
她停了停，把最后一滴蓝液抹在创可贴上。
“是有人记得，我想活得舒服点。”
话音未落，南宫翎的尾巴突然炸了一下。
“信号阵收到新数据包！”他声音紧了，“来源是科研站，但……加密方式变了。不是系统，是天道本源。”
她站起身，竹筒袋发出轻微的嗡鸣。
镜片上，监控画面再次刷新——保安站了起来，走向日志本，拿起笔，写下新的一行：
“许愿星激活，等待开发者指令。”
她盯着那行字，抬起手，慢慢撕下那块创可贴。
贴纸背面，沾着一点蓝液，正缓缓凝聚，形成一个极小的光点。
像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