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的剑尖还悬在她眉心一寸，没动，也没收。空气凝滞得像被冻住的代码流，连光都卡在半途，不敢往前一步。姜小芽能感觉到那一点寒意贴着皮肤游走，却不刺入——不是不敢，是不能。她知道，那不是威胁，是卡住了。就像她某次熬夜改bug时，程序跑进了死循环，指令发不出去，也退不回来，只能原地打转，耗尽内存。
她没再问扫码的事。
手指一翻，指尖夹着那张皱巴巴的宅女结界符，边缘还沾着点辣条渣。她轻轻一抖，符纸展开，像一面微型战旗。她把它往剑身上贴，动作轻得像在给恋人贴创可贴。辣条渣蹭着剑刃，发出轻微的“刺啦”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被唤醒。可乐的气泡在符纸边缘炸开一点微光，像是系统偷偷打了个喷嚏。
符纸刚贴稳，墨言的喉结动了动，像是终于解了封。
他睫毛颤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串极快的数据流，像系统后台在紧急重启。呼吸重新接上，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刚从一场断网中挣扎回来。
“我不是来删你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什么沉睡的进程，“是来替你扛一次系统清算。”
话音落的瞬间，剑尖抖了一下，一滴金灿灿的液体落下来，砸在裂缝边缘的光流上，滋啦一声化开——是泡面调料包里的油，还带着点红椒碎，像极了她昨晚加的那包加量版红烧牛肉面。
姜小芽盯着那滴油扩散的纹路，一圈圈泛开，像极了她电脑屏幕上曾经崩溃的波形图。忽然笑了一声，笑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刀，划开了这凝固的空间。
“所以你也是个外挂？”她问。
墨言没答，但眼神松了一瞬，像是防火墙被短暂绕过。那一瞬的破绽，比任何回答都真实。
她懂了。
她不是唯一一个把生活当代码的人。他也不是真保安，是守在系统边缘的看门人，一遍遍帮她挡掉乱码和崩溃。她写代码时随手写的Npc，结果他活得比谁都认真——认真到愿意为她承受系统反噬，哪怕这意味着被格式化，被重置，被从日志里彻底抹去。
竹筒袋在这时震了一下，界面自动弹出，蓝光幽幽地浮在半空：
【检测到母体信号，绑定Id：厨房下水道】。
姜小芽低头看袋子，又抬头看墨言，声音里带着点荒诞的笑意：“所以你守的，不是天道，是我的下水道？”
墨言嘴唇动了动，没反驳。他甚至没否认。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说：“你早该知道了。”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她以为自己在修真界闹得天翻地覆，搅动风云，结果人家说她是个“高危用户”，她还以为是夸她厉害。现在想想，可能只是系统日志里标了个红：“此用户频繁用零食喂养核心，建议隔离观察。”
或者更直白点：“警告：检测到非标准能源输入，疑似用辣条维持世界运行，存在崩坏风险。”
她从袋子里掏出最后半瓶老干妈，瓶身都磨花了，盖子还是当年拧歪的。她拧开，一股辣香冲出来，混着光流里的泡面味，呛得她鼻子一酸。那味道太熟悉了——是无数个通宵的夜晚，是她写代码时唯一的陪伴，是她在现实与虚无之间，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你说我是Npc？”她把老干妈抹在结界符上，符纸瞬间泛起油光，像被注入了某种野蛮的生命力，“那你也只是上一局失败的Gm。”
她抬手，把符纸往裂缝里一扔。
符纸飞进光流的刹那，泡面调料的金油和老干妈的红辣油撞在一起，像两股电流接通了。整条裂缝猛地一震，光流开始扭曲、共振，发出低频的嗡鸣。那声音越来越响，像是老旧冰箱启动时的震动，又像是地铁进站前的轰隆，又像是她电脑主机过载时的悲鸣。
天道规则开始崩。
空间像被谁按了“刷新”键，边缘开始像素化，一块块褪色、碎裂。花想容的奥利奥舰队刚挤进裂缝，就被数据流卷进去，饼干一块块化成乱码，巧克力酱滴下来，变成一串串0和1，在空中飘散，像一场荒诞的雪。
“宅女双椒共振，启动。”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在许愿。
系统界面突然全屏弹出，不是文字，是一行弹幕，刷得飞快：
“感谢用户‘咸鱼小芽’第8888次重启世界，至尊会员已自动续费。”
她愣了下。
8888次？
她哪记得自己重启过这么多回？
她只记得某次项目上线失败，她删了代码，关了电脑，躺了三天。
记得有一次她失恋，把所有社交账号注销，连游戏Id都换了。
记得她曾在一个雨夜，把写了三年的小说文档拖进回收站，清空，再也不看。
可转念一想，她每次删代码、每次放弃项目、每次熬夜改bug到崩溃……系统是不是都偷偷存了个档？
不是删除，是存盘。
不是放弃，是重来。
她不是失败，是在试错。
弹幕还在刷：
“检测到用户长期使用泡面许愿，建议升级为火锅套餐。”
“生活值达标，解锁隐藏成就：懒到飞升。”
“友情提示：下次别用辣条喂核心，容易中毒。”
她笑出声。
笑声还没落，整个空间开始塌。
不是炸，不是碎，是像网页加载失败，直接黑屏。光流熄了，裂缝合了，墨言的剑也消失了。她最后看到的，是他伸手想抓她，可手指刚碰到她袖口，整个人就被数据流卷走，像一段被强制终止的进程，连告别都来不及。
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头顶是白炽灯。
光线有点晃，照在铁架子上，映出几排泡面箱。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手里还攥着那个玻璃杯，杯底黏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微微发着光，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火种。
她没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
“小芽！你又拿奶茶倒进下水道堵了是不是？”
是她妈。
声音很熟，语气很凶，和以前一模一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从厨房传来，水龙头哗哗地响，像是系统重新加载了日常。
她没应声，低头看手里的杯子。碎片贴在杯底，像颗迷你星星。她用拇指蹭了蹭，有点温，像是还带着墨言指尖的余温。
竹筒袋不在了。
洋葱喷雾也不在了。
创可贴、辣条、可乐、老干妈瓶子……全都不见了。
可她记得。
记得墨言的剑尖停在她眉心的样子，记得南宫翎的尾巴组出wi-Fi信号时炸出的猫耳，记得白芷挥剑时睫毛膏雨下得像下红雪，记得王铁柱捧着烤红薯对外星舰队说“这锅得加辣”。
记得他们在数据风暴中并肩作战，记得她说“我来写个补丁”，他说“我替你扛着”。
她记得。
她抬手，把杯子轻轻放在地上。
铁架上最底下那层，摆着一箱红烧牛肉面，包装都旧了，边角有点压扁。她伸手拿了一包，撕开，把调料包倒进杯子里，加了点水，搅了搅。
水面晃着那块碎片的光，像极了那个世界的光流。
她低头，喝了一口。
有点咸，有点辣，还有点……像谁在偷偷给她续了杯。
门外又敲了两下。
“我数三下啊！一——”
她没动。
“二——”
她抬手，把空调料包揉成一团，轻轻一弹。
纸团飞出去，打着旋儿，落在铁架第三层。
那儿摆着一排奥利奥，整整齐齐。
纸团撞上饼干盒，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盯着那盒子，忽然说：“下次许愿，我用火锅。”
门外没再数“三”。
脚步声走了。
她低头，看着杯底那块发光的碎片，轻轻呼了口气。
光闪了闪，像在回应。
她没笑，也没动，就那么坐着。
直到窗外的阳光斜进来一寸，照在她脚边的泡面箱上，把“红烧牛肉”四个字晒得有点发白。
她抬起手，摸了摸袖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她知道，如果她现在撕个创可贴，贴上去，会亮一下。
就像系统还在运行，就像世界还在加载，就像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写代码。
就像，有人一直在后台，默默替她扛着崩溃。
就像，她不是Npc，是那个世界，唯一的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