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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东,通化门外十里。黑松林深处那场惨烈搏杀的血腥气,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裴孤鸿背着昏迷不醒的柳烟儿,如同负伤的孤狼,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疾行。他肋下和臂膀的伤口仍在渗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痛楚,但脚步却异常沉稳,仿佛踏着某种无声的韵律。

柳烟儿腹部的刀伤极深,失血过多,气息微弱如游丝,滚烫的体温隔着衣袍灼烧着裴孤鸿的后背。怀中,那油布包裹的竹筒和另一卷刚刚从老宦官身上搜出的、带着浓烈宫廷熏香气息的密函,紧贴着他的心口,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灵魂。

父亲裴元敬,代号“青松”,以全族性命为饵,只为钓出李辅国这条祸国巨鳄!十年血仇,刀锋所指,竟是一场以命为棋的惊天棋局!这颠覆性的真相,如同怒涛般冲击着他,撕扯着他,将旧日的仇恨与执着碾得粉碎,又在灰烬中,点燃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悲怆、也更加决绝的火焰。

他不再是为了裴氏一门的冤魂而挥刀。他的刀,将为了父亲以血为引所指向的那个目标——扳倒李辅国,撕开这笼罩天下的黑暗!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大地。裴孤鸿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凭着柳烟儿之前描述的记忆,以及多年江湖行走的直觉,在长安东北郊野寻到一处荒废的田庄。断壁残垣,蒿草过人,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他将柳烟儿安置在一间尚算完整、铺满干燥稻草的破屋角落,小心翼翼撕开她腹部的衣物。

伤口狰狞,皮肉翻卷,深可见腑。鲜血仍在缓慢渗出。裴孤鸿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的小瓷瓶——里面是行走江湖必备的金疮药粉,虽非灵丹妙药,却也能止血生肌。他动作迅捷而精准,将药粉厚厚撒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包扎。柳烟儿在剧痛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眉头紧蹙,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做完这一切,裴孤鸿才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他撕开自己手臂和肋下被刀锋划破的衣衫,同样敷药包扎。剧烈的疼痛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他取出怀中那两件用性命换来的东西。

油布包裹的竹筒,是王景冒死窃出的卢承志与李辅国、河北藩镇勾结谋反的抄本证据。而那卷带着宫廷熏香的密函,封口处盖着“内侍监印”,正是从那被他一刀封喉的老宦官贴身暗袋中搜出!他借着破窗外透入的微光,展开密函。

触目惊心!

这竟是李辅国亲笔写给卢承志的密令!字迹阴鸷,力透纸背:“……郭子仪老迈昏聩,久蓄异志,拥兵自重,实乃国之大患!着尔速将前次交付之伪制龙袍、玉玺等物,密藏于其长安府邸后园假山洞穴之中……待本监寻得良机,奏请圣裁,以雷霆之势查抄其府,坐实谋逆铁证!届时,夺其兵权,扫清寰宇,尔等藩镇共掌兵符,共享富贵……切记,事需机密,万不可留丝毫痕迹!”

好毒辣的计策!不仅要构陷郭子仪谋反,更要伪造无可辩驳的“铁证”!一旦成功,这位匡扶社稷、再造大唐的汾阳王,顷刻间便是身败名裂、九族诛灭的下场!而李辅国,将彻底掌控天下兵权,与那些拥兵自重的藩镇沆瀣一气,将这刚刚从安史之乱血火中挣扎出来的大唐,再次拖入无底的深渊!

父亲裴元敬当年拼死守护的,正是要阻止这样的黑暗降临!一股冰冷的愤怒,如同寒流般席卷全身,瞬间压过了伤口的疼痛。他将密函与竹筒重新贴身藏好,如同守护着最后的火种。目光落在昏迷的柳烟儿脸上。她气息微弱,但包扎后,出血似乎止住了些许。能否撑下去,全看她的意志和天意。

长安城,龙潭虎穴。汾阳王府邸,此刻恐怕已是天罗地网。如何将这足以扭转乾坤的铁证,送到郭子仪手中?又如何能在李辅国察觉之前,阻止这场卑鄙的构陷?

裴孤鸿闭上眼,脑海中飞速盘算。柳烟儿昏迷,王景生死未卜。他孤身一人,形貌气质在长安太过显眼。强闯王府?无异于飞蛾扑火。京兆尹黎干?此人虽刚直,但王府被严密监控,他能否及时见到郭子仪?即便见到,郭子仪如今自身难保,又能有何作为?

时间,如同沙漏,在死寂中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一种压抑的深灰。长安城方向,隐隐传来报晓的晨鼓声,沉闷而悠远,宣告着新的一日来临,也预示着风暴的迫近。

“水……”一声微弱几不可闻的呻吟,如同蚊蚋,却让裴孤鸿瞬间警醒。

柳烟儿醒了!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眼神起初涣散迷茫,随即迅速聚焦,看清了所处的环境和眼前的裴孤鸿。剧痛让她秀眉紧蹙,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但她强忍着,目光急切地看向裴孤鸿:“信……证据……?”

裴孤鸿迅速解下腰间水囊,小心地托起她的头,喂她喝了几小口清水。看着她因失血而干裂的嘴唇,沉声道:“都在。李辅国构陷郭令公的密令,也已到手。”

柳烟儿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仿佛回光返照,一把抓住裴孤鸿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快!去……去找一个人!只有他能……能最快见到王爷……阻止构陷!”

“谁?”裴孤鸿心头一紧。

“驸马……都尉郭暧!”柳烟儿急促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汾阳王第六子……尚升平公主,有……有随时入宫面圣之权!更可……可凭公主府腰牌,直入王府内宅,无人敢阻!他……他就在……就在……”

她报出一个靠近皇城、位于安邑坊的地址,那是升平公主在宫外的一处别院。

郭暧!汾阳王郭子仪之子,当朝驸马!裴孤鸿立刻明白了柳烟儿的用意!此人身份尊贵,是少数几个能在此时避开严密监视、自由出入王府甚至宫廷的关键人物!将证据交给他,由他转呈其父,是最快最稳妥的途径!

“好!”裴孤鸿再无犹豫,“你在此静养,某去去便回!”

“不……不……”柳烟儿却死死抓住他不放,眼中充满焦急与决绝,“我……我撑得住,带……带上我……那处别院,守卫森严,非……非常人能进,我有……有王爷密令,可证身份……快!”她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伤口,痛得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裴孤鸿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决然的眼神,心知她所言非虚。没有她这“青鹞”的身份凭证,自己一个陌生面孔,绝无可能靠近驸马别院,更别说面呈如此机密的证据。

“得罪了!”裴孤鸿不再迟疑,俯身小心地将柳烟儿重新背起。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承载着千钧重担。他撕下更多的布条,将她牢牢缚在自己背上,尽量减少颠簸。随即,如同矫健的猎豹,冲出破屋,再次没入长安城郊黎明前深沉的灰暗之中。

安邑坊,升平公主别院。天色已明,但厚重的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别院朱门紧闭,高墙深院,门口肃立着四名盔甲鲜明的神策军卫士,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裴孤鸿背着柳烟儿,并未贸然靠近正门。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绕到别院西侧一段相对僻静的坊墙下。墙高丈余,青砖垒砌。

“放……放我下来”背上的柳烟儿虚弱地说道。

裴孤鸿小心将她放下,让她靠墙而坐。柳烟儿颤抖着手,从腰间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一枚非金非玉、温润莹白的令牌,正面刻着展翅青鹞,背面是“汾阳密令”四个古朴篆字,下方还有一个细小的编号。她将令牌塞到裴孤鸿手中,又取出一枚小巧的、刻有复杂云纹的青铜哨子。

“此令足以证明来意……”她喘息着,指着墙头,“吹……吹响此哨,三长两短……自有……内应接应,快……”说完,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裴孤鸿握紧令牌和哨子,入手冰凉。他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柳烟儿,不再犹豫!足尖在墙根一点,身体如同轻烟般拔地而起,左手在墙头青砖缝隙中一搭一按,人已如狸猫般翻上高墙,伏身于墙头瓦檐的阴影之中。

墙内是一处精巧的花园,假山玲珑,曲径通幽。几名仆役装束的人正在远处清扫落叶。裴孤鸿按照柳烟儿所言,将青铜哨子凑到唇边,运足气息——

三长两短,清越而略显尖锐的哨音,穿透清晨微凉的空气,在寂静的花园中回荡。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瞬间,花园角落一座假山后,转出一个身着青色圆领窄袖袍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他脸色沉稳,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视墙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裴孤鸿藏身之处。他并未声张,只是对着裴孤鸿的方向,极其隐蔽而快速地打了一个手势,随即转身,若无其事地沿着一条小径向内院走去。

裴孤鸿心领神会,身形如同鬼魅般从墙头滑落,落地无声,借助花木假山的掩护,紧紧跟随着那管家的背影。两人一前一后,在偌大的别院中穿廊过院,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巡弋的卫士和仆役。那管家显然对此地了如指掌,且身份特殊,一路畅通无阻。

片刻后,管家引着裴孤鸿来到一处清雅僻静的书房小院外。他停下脚步,对裴孤鸿低声道:“壮士稍候。”随即快步走入书房。

很快,书房门再次打开。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快步走出。他身着紫色常服,头戴软脚幞头,面容俊朗,眉宇间与郭子仪有几分相似,但更显英挺锐气,此刻眉峰紧锁,眼中带着一丝凝重与急切。正是汾阳王第六子,尚升平公主的驸马都尉——郭暧!

郭暧目光如电,瞬间落在裴孤鸿身上,也落在他背上昏迷不醒、血迹斑斑的柳烟儿身上!他瞳孔微缩,显然认出了柳烟儿的身份!

“柳烟儿?!”郭暧声音低沉而急促,“她怎么了?你是何人?有何凭证?”他虽惊不乱,显示出良好的将门素养。

裴孤鸿迅速解下柳烟儿,小心地交给旁边赶来的两名健壮仆妇搀扶。随即,他将那枚温润的“汾阳密令”和怀中紧贴的两份密件——油布竹筒与李辅国的亲笔密函,双手奉到郭暧面前。

“裴孤鸿。”他声音沉凝如铁,言简意赅,“洺州裴元敬之子。此乃‘青鹞’柳烟儿,为护此证,身负重伤。此令为凭。此二物,一为卢承志勾结李辅国及河北藩镇谋反铁证抄本,一为李辅国亲笔密令,着卢承志伪造龙袍玉玺,构陷汾阳王谋反!事急矣,请驸马速呈王爷!迟恐生变!”

郭暧接过令牌,只一眼便确认无误!再听裴孤鸿报出“洺州裴元敬”之名,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震惊与了然!他迅速展开那份李辅国的亲笔密函,目光扫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密函的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好贼子!安敢如此!”郭暧从牙缝中迸出这几个字,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抬头,看向裴孤鸿,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急迫:“裴壮士大恩!郭暧没齿难忘!家父危在旦夕,事不宜迟!我即刻入宫面圣!并派人通知家父防备搜查!”他转头对管家厉声道:“速请府中良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柳姑娘!备马!我要即刻入宫!”

“驸马且慢!”裴孤鸿沉声道,“李辅国耳目遍布宫禁,恐于驸马不利。某愿随行护卫!”

郭暧看着裴孤鸿染血的衣袍和那双沉静却蕴含着雷霆之威的眸子,感受到一股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他略一沉吟,重重点头:“好!有劳裴壮士!事成之后,郭家必有厚报!”

“某不为报。”裴孤鸿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投向长安城的方向,深邃如渊,“但求,无愧父志,无愧此刀。”

大明宫,紫宸殿。晨光透过高大的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唐代宗李豫(李俶,后改名李豫)身着常服,端坐于御案之后,眉头深锁,面容带着深深的倦怠与忧虑。自安史乱平,他登基以来,这龙椅便从未安稳过。藩镇割据,尾大不掉;国库空虚,民生凋敝;而更令他如芒在背的,是身边那日渐跋扈、权倾朝野的宦官——李辅国!

此刻,李辅国正侍立御案一侧,身着紫色宦官常服,面白无须,脸上堆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谦恭笑容,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他手中捧着一份奏疏,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陛下明鉴,老奴承蒙圣恩,掌枢机,理宫禁,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圣托。然近日,神策军于京畿巡查,截获数封河北藩镇与朝中重臣往来密函,语多悖逆,更有……更有指证汾阳王郭子仪,暗通史朝义旧部田承嗣、李怀仙等辈,意图效仿安史,再掀叛乱!且据密报,郭府之中……或藏有僭越之物……”

李辅国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针,一根根刺向御座上的天子。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李豫的反应。

李豫脸色变幻,惊疑不定。郭子仪?这位功勋卓着、力挽狂澜的国之柱石?他会谋反?李豫本能地不愿相信!但李辅国言之凿凿,更有“密函”、“僭越之物”等说辞……安史之乱殷鉴不远,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

“尚父,此言可有实证?”李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辅国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正要趁热打铁,将早已准备好的“铁证”——那即将被“搜出”的龙袍玉玺坐实。

“陛下!臣郭暧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陛下!”

一声清朗而急切的呼喊,伴随着殿外侍卫的阻拦声,骤然打破了紫宸殿的压抑!

李豫和李辅国同时一惊!李辅国眼中厉色一闪,尖声道:“何人殿前喧哗?!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殿门已被两名神色惶急的内侍推开。只见驸马都尉郭暧,不顾侍卫阻拦,高举那面金光闪闪的公主府腰牌,厉声道:“汾阳王府郭暧,有十万火急军国重事,立见陛下!谁敢阻拦?”

侍卫首领认得驸马,又见腰牌,面露犹豫。郭暧趁其迟疑,已大步闯入殿中!裴孤鸿紧随其后,侍卫待要阻拦这陌生带刀客,郭暧回头怒喝:‘此乃护证义士,随我面圣!尔等速退!’ 声威所慑,加之郭暧身份特殊、事态紧急,侍卫一时竟不敢强阻,裴孤鸿得以紧随郭暧踏入紫宸殿!

“驸马?!”李豫霍然起身,又惊又疑,“你这是……?”

“陛下!”郭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捧起两份密函,声音悲愤而激昂,“臣冒死闯宫,只为揭露惊天巨奸,救我大唐社稷!此二物,一为卢承志勾结河北藩镇田承嗣、李怀仙及内侍监李辅国谋反铁证抄本!一为李辅国亲笔手令,命卢承志伪造龙袍玉玺,密藏于臣父汾阳王府邸,意图构陷臣父谋反,行那指鹿为马、倾覆朝纲之滔天恶行!请陛下御览!”

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紫宸殿瞬间死寂!所有内侍、宫女无不骇然失色,瑟瑟发抖!

李豫如遭雷击,猛地看向李辅国!

李辅国脸上的谦恭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暴怒!他指着郭暧,尖声嘶叫:“血口喷人!陛下!驸马这是构陷!是郭子仪指使其子,狗急跳墙,反咬忠良!陛下切莫听信”

“住口!”李豫厉声打断,脸色铁青!他虽对郭子仪有猜忌,但李辅国权势熏天、与藩镇勾结的传闻他并非一无所知!此刻郭暧闯宫,呈上如此“铁证”,更有那李辅国亲笔手令,字迹他隐约认得!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席卷了他!

“呈上来!”李豫的声音带着帝王之怒的威压。

一名内侍颤抖着从郭暧手中接过两份密函,小跑着呈到御案之上。

李豫一把抓起那份李辅国的亲笔密令,目光扫过那熟悉的阴鸷字迹和那“内侍监印”,再看向那份罗列着李辅国、卢承志与藩镇往来细节、兵力调动、约定起事时间的抄本……他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化为一片骇人的铁青!握着密函的手,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李辅国——!”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从李豫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将两份密函狠狠摔在李辅国脚下,眼中喷薄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你这欺君罔上、构陷忠良、勾结藩镇、意图谋反的狗奴才!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来人!给朕拿下这乱臣贼子!”

“陛下!冤枉!这是伪造!是郭子仪的毒计啊!”李辅国彻底慌了,扑倒在地,涕泪横流,试图去抱李豫的腿。

“拿下!”李豫一脚将他踹开,厉声怒吼!

殿外侍卫如梦初醒,一拥而上!李辅国身边几名心腹太监还想阻拦,却被裴孤鸿如同鬼魅般闪身而至,青乌刀光只一闪,便将其逼退!侍卫们再无顾忌,如狼似虎般将李辅国死死按倒在地!

“陛下!陛下饶命!老奴……老奴都是为了陛下……”李辅国被拖拽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李豫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这个权倾朝野、一度被自己尊为“尚父”的阉竖,此刻如同死狗般被拖走,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后怕,更有一丝帝王权术得逞的冰冷。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郭暧,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疲惫与愧疚:“驸马……平身。汾阳王忠贞体国,朕错疑忠良了。你护驾有功,揭露巨奸,当受重赏。”

“臣不敢居功!”郭暧叩首,声音诚挚,“此皆赖义士裴孤鸿与‘青鹞’柳烟儿,舍生忘死,护住证据,方能直达天听!柳烟儿为护证据,身负重伤,性命垂危!请陛下速传太医救治!”

李豫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立于殿中、如同出鞘利刃般的裴孤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赞赏:“裴壮士……洺州裴元敬之后?朕亦有所闻。裴公刚烈,一门忠烈!壮士更是虎父无犬子!护证除奸,功在社稷!朕,必有封赏!”

裴孤鸿抱拳,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草民不敢。但求陛下明察秋毫,肃清奸佞,还忠良以清白,予黎庶以生息。此乃先父遗志,亦草民本分。”

李豫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好一个‘本分’!传朕口谕:即刻着京兆尹黎干,会同御史台、刑部,严查李辅国及其党羽谋逆、构陷忠良之罪!所有涉案人等,严惩不贷!擢升汾阳王郭子仪为尚书令,总摄朝政,整肃纲纪!速遣太医,全力救治柳烟儿!裴壮士…暂授翊麾校尉,随侍御前听用!”

一连串旨意颁下,殿内众人无不凛然。一场足以倾覆朝野的惊天阴谋,在裴孤鸿与柳烟儿的舍命搏杀下,在郭暧的果决闯宫下,被硬生生扼杀于萌芽!李辅国这权倾一时的巨阉,其末日已然降临!

裴孤鸿听着那些封赏,脸上却无半分波澜。翊麾校尉?御前听用?这些于他,不过是浮云。他的目光穿透洞开的殿门,望向远方铅灰色的天际。卢承志……还在逍遥法外。父亲以血为引点燃的火焰,虽已燎原,但焚毁的,只是一个李辅国。这藩镇割据、民不聊生的乱世,远未结束。

数日后。长安城外,灞桥。深冬的寒风卷过渭水,呜咽着穿过光秃秃的柳枝。铅云低垂,细碎的雪霰开始飘落,落在冰冷的青石板桥面,落在枯黄的衰草上,更添几分萧索。远处长安城巍峨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桥头古道旁,停着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车帘掀开,郭暧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的柳烟儿下了车。她裹着厚厚的狐裘,腹部伤口显然还需静养,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已恢复了神采。

王景也站在一旁,他虽未受重伤,但连日惊吓奔波,形容憔悴,此刻望着裴孤鸿,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裴孤鸿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旧袍,双刀紧束,牵着他那匹同样风尘仆仆的瘦马,独立于风雪之中。背影孤直,如同灞桥边一株落满霜雪的劲松。

“裴壮士,”郭暧上前一步,郑重抱拳,眼中满是真诚,“家父托我转达:裴公高义,以身饲虎,光照千秋!裴壮士忍辱负重,力挽狂澜,救我郭氏满门,更救这江山社稷!此恩此德,郭家永世不忘!陛下授你翊麾校尉,实乃朝廷急需壮士这般栋梁之才!家父亦言,若壮士不弃,愿以子侄待之,共扶社稷!长安,需要你这样的英雄!”

柳烟儿也看着裴孤鸿,眼神复杂,有钦佩,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裴大哥……长安虽险,然国事艰难,正是用人之际。王爷整肃朝纲,剪除阉党余孽,重建神策军处处需人。以你之能,必能大展宏图,继承裴公遗志,护佑这万里河山。”

王景更是深深一揖:“裴壮士!若无壮士,王某早已成枯骨,汾阳王亦难逃奸佞毒手!壮士实乃再造乾坤之功臣!当留名青史,封侯拜将,方不负这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

风雪渐大,扑打在裴孤鸿的脸上,冰冷刺骨。他望着眼前三人殷切的目光,又望向那座被雪幕笼罩、象征着权力与漩涡的长安城。封侯拜将?御前听用?留名青史?这些话语,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父亲的形象,在知晓真相后,在他心中愈发高大,却也愈发悲怆。那是以全族之血为灯油,点燃的一盏照亮黑暗的孤灯。而他裴孤鸿,这十年磨刀,刀锋所指,本只为复仇。如今仇之一字,已非一人之头。卢承志虽在李辅国倒台后被迅速问罪,削职流放岭南烟瘴之地,算是身败名裂,却终究未能死于他的刀下。李辅国?据闻被代宗秘密囚禁,不久后便被其政敌、另一宦官程元振遣人盗斩其首,弃于溷厕。仇雠授首,看似大仇得报。

然而,心头的块垒,并未消解。

他看到了郭子仪虽重获尊荣,拜尚书令,却已是白发苍苍,在朝堂波谲云诡中步履维艰。他看到了李辅国虽死,程元振等新阉又起,宦官掌禁军、干朝政的痼疾未除。他更看到了河北诸镇,田承嗣、李怀仙等辈,在得知李辅国败亡后,非但未收敛,反而更加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截留赋税,朝廷诏令如同废纸!烽烟未熄,民瘼更深!父亲以血为代价想要终结的乱世,远未终结。长安的庙堂之高,非他手中双刀所能企及。

这翊麾校尉的袍服,穿在身上,不过是另一重枷锁。困于宫墙之内,周旋于权谋之间,非他所愿,亦非他所能。

“郭兄,柳姑娘,王参军,”裴孤鸿抱拳回礼,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风雪,“某家散漫惯了,受不得宫墙拘束。庙堂之上,自有郭令公与诸公操劳。某这一刀一剑,生于江湖,长于草莽,也只合在这江湖草莽之间,寻些该做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风雪弥漫的远方,投向那广袤而苦难的河北大地,投向那些依旧在藩镇铁蹄下呻吟的黎民百姓,投向那些如同卢承志般披着官袍的豺狼。

“卢承志流放,李辅国伏诛,然乱世未平,豺狼未绝。”裴孤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他腰间那柄乌沉的长刀,“某当以此双刀,丈量这万里河山。遇不平则鸣,见不公则斩。以血还血,以直报怨。护不得江山社稷,便护一护……道旁那无依的妇孺,田间那躬耕的黔首。这,便是裴某的‘本分’,亦是……先父遗志所系。庙堂之高,非吾刀所向;江湖之远,乃吾心安处。纵是孤鸿只影,亦当以刃问不平!”

郭暧、柳烟儿、王景闻言,俱是默然。他们看着风雪中那孤直如枪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沉淀了血火、看透了生死、却依旧未曾熄灭的微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意与悲凉。他们知道,任何挽留都是徒劳。这是一头注定属于旷野的孤鸿。

柳烟儿眼中泛起水光,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铜鹞鸟佩饰,塞到裴孤鸿手中,声音带着哽咽:“裴大哥……保重!江湖路远,若……若有用得着‘青鹞’暗桩之处……凭此佩,自有人相助!”

裴孤鸿握紧那枚带着体温的鹞鸟佩,入手冰凉,却似有暖意。他深深看了柳烟儿一眼,点了点头,又对郭暧、王景抱拳:“珍重。”

再无多言。他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瘦马打了个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风雪更急了。细碎的雪霰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灞桥古道,覆盖了远山近树。裴孤鸿一夹马腹,瘦马迈开四蹄,踏着越来越厚的积雪,向着东北方向,渐行渐远。

郭暧、柳烟儿、王景伫立桥头,目送着那靛青色的身影,如同一点倔强的墨迹,慢慢融入漫天皆白的风雪深处,最终消失不见。唯有那漫天风雪,依旧呜咽着掠过空旷的原野和死寂的河面。

灞桥风雪,千古送别。这一次,送走的是一位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无愧于本心的乱世孤侠。

古道茫茫,雪落无声。马背上的裴孤鸿,背对着巍峨的长安城,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愈发孤寂,却也愈发挺拔。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腰间那冰凉的刀柄,指尖传来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金属质感。冰冷的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眉睫上,迅速融化,顺着刚毅的脸颊滑下,如同无声的泪。

父亲、母亲、祖父、兄弟……一张张早已模糊在记忆尘埃中的亲族面容,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不再是记忆中温煦的笑脸,而是染满了血污,带着无尽的悲怆与……一种他此刻才真正读懂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父亲”一声低低的、几乎被风雪吞没的呼唤,从他干涩的喉咙中溢出。不是质问,不是哀恸,而是一种迟来了十年的、沉重的理解。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裴元敬那夜掷下令牌、斥骂叛贼时,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光芒——那不仅仅是愤怒与不屈,更是早已洞悉自身命运的平静……和以身入局的决断!

以裴氏满门之血,为饵。钓的是李辅国这条祸国巨鳄。求的是这疮痍河山,能少流些无辜百姓的血!这代价,何其惨烈!这胸怀,何其悲怆!

一股滚烫的热流,混杂着无尽的悲凉与一种近乎殉道般的觉悟,猛地冲上裴孤鸿的喉头。他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仿佛要将这乱世的悲怆与苍茫尽数吸入肺腑。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只是这热血,早已不是只为一人一家而沸。它融入了父亲那以血为引的火焰,融入了这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苦难大地。

他猛地一抖缰绳,瘦马加速,马蹄踏碎积雪,溅起一片片琼玉。

风雪更骤,天地苍茫。那靛青色的身影,如同一柄离鞘的孤剑,刺破重重雪幕,向着河北,向着那未熄的烽烟,向着那父亲以血警示、而他也必将以刀守护的黎庶苍生,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风中,似乎传来他低沉而坚定的自语,如同誓言,又似对亡父的告慰:“父亲,乱世未了,儿当……以刀护苍生。”声音很快便被呼啸的风雪吞没,消散在灞桥古道的尽头。唯有那马蹄踏雪的痕迹,在苍茫大地上,倔强地指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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