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俯视着布莱恩·科斯特纳。
他那张六十年来都被保养得很好的、属于盎格鲁撒克逊精英阶层的脸，此刻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苹果，皱缩，惨白。
他的嘴唇在哆嗦，眼神在闪躲，试图从陆远平静的脸上，找到一丝可以谈判的缝隙，或者哪怕一点点熟悉的、属于“同类”的情绪。比如贪婪，比如愤怒，比如虚张声势。
但他什么都找不到。
陆远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现在，”陆远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镊子，精准地夹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神经，“我们可以来谈谈，‘友好’的赔偿问题了吗？”
听到“友好”这个词，他的肩膀垮了下去。彻底地。像一幢被抽掉所有承重柱的大楼。
陆远知道，这个人，这间办公室，以及它所代表的那个百年电影帝国所构筑的、牢不可破的傲慢与尊严，在刚刚那十五秒的无声视频里，已经崩塌了。
陆远的身后，巴里·斯坦屏住了呼吸。他一定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疯狂，很不真实。也许吧。但真实与否，重要吗？
陆远没有理会他们的内心活动。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是毫无价值的噪音。陆远绕过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很自然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双腿交叠。这个动作，让布莱恩·科斯特纳的身体，又是一颤。
陆远喜欢这个视角。
“我的条件很简单。”陆远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关于这次罢工，对我的剧组造成的直接及间接损失，我的法务团队给出的初步估算是，一亿美金。”
“一……一亿？”布莱恩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像是破掉的风箱，“这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哦？”陆远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走法律程序？正好，我的律师说，他也很有兴趣和媒体聊一聊，关于贵公司副总裁热衷于‘培养未成年人才’的企业文化。”
布莱恩的脸，又白了一个色号。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一亿美金，只是精神损失费。”陆远纠正他，“这是让你记住，我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巴里会把账单发给你。我希望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看到这笔钱，出现在神话娱乐的账户上。”
他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第二。”陆远伸出第二根手指，完全无视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的电影，《无限的回响》，它的全球发行，将由派拉蒙全权负责。”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这不……这不合规矩！我们是竞争对手！”
“现在不是了。”陆远看着他，陈述一个事实，“你们的发行渠道是现成的，比我重新去铺设，要节省很多时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在好莱坞的‘合作伙伴’。你们要用最好的资源，最大的诚意，去推广我的电影。我要它在圣诞档期，出现在全球每一个主流院线的、最大的那块银幕上。如果最终票房，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陆远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补充道：
“我的人，对贵公司首席财务官做的几笔漂亮的‘海外避税’操作，也很感兴趣。”
彻底的沉默。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
布莱恩·科斯特纳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他知道，这不是谈判。这是单方面的命令。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要么接受，要么和派拉蒙一起，身败名裂。
过往的四十年里，他都是坐在牌桌对面，给别人下达这种命令的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真有趣。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黑色幽默吗？
“还……还有第三吗？”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于虚脱的声音问道。
“当然。”陆远伸出第三根手指，“我需要一点……额外的‘合作诚意’。”
陆远示意巴里·斯坦，把他包里的另一份文件拿出来。那是一份演员资料。
“派拉蒙旗下，有一个叫安雅·索恩的新人，对吗？”陆远问。
布莱恩睁开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警惕。“索恩小姐是我们今年力捧的新人……非常有潜力。”
“我知道她很有潜力。我看过她的资料。”
陆远从巴里手中拿过那份资料。第一页，就是安雅·索恩的一张硬照。
那是一张非常上镜的脸。轮廓分明，五官立体，尤其是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镜头下，有一种超越了她年龄的、冰冷的野心。她的身体，很瘦，但不是那种病态的纤弱，而是充满了力量感，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年轻的雌豹。
照片上的她，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背心和牛仔裤，几乎素颜。但镜头，似乎格外偏爱她。光线精准地勾勒出她紧实的身体曲线，从修长的脖颈，到微微隆起的、在紧身背心下显得轮廓分明的胸部，再到那被牛仔裤包裹得浑圆挺翘的臀部。
她的皮肤，在闪光灯下，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细腻，且富有弹性。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小腹，平坦而紧致，两条清晰的马甲线，像是用刻刀雕上去的。这是一个完美的、为了镜头而生的躯体。一具充满了原始生命力和商业价值的、昂贵的容器。
“从今天起，她的经纪约，转到神话娱乐。”陆远说。
“不！这绝对不行！”布莱恩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是他今天反应最激烈的一次，“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公司在她身上投入了巨大的资源，她是派拉蒙未来的希望！”
“看来，她对你很重要。”陆远笑了。这就对了。如果不够重要，那作为“诚意”，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有些失控地低吼道。
“我刚才说了，我要一个新秩序。”陆远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将那份资料，扔在他的桌上。
“人，我要。钱，我也要。发行，我更要。而你，布莱恩先生，”陆远弯下腰，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和他平视，“你要做的，就是点点头，然后像过去四十年一样，继续当你的派拉蒙cEo。只不过，你的老板，从华尔街的董事会，换成了我。”
陆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最后的判词：
“或者，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律师，然后等待联邦调查局和税务局的人，来查封这间办公室。顺便一提，关于你那个正在竞选州议员的儿子，非法接受匿名政治献金的证据，我这里……也有一点。”
布莱恩·科斯特纳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眼神彻底地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