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陆远继续来到片场拍摄电影,今天是一场开车追逐枪战戏。
道具师在调整一辆蓝色皮卡的引擎盖。那辆皮卡很旧,车身上到处都是凹痕和干涸的泥点。
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裤的男人正趴在车头,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引擎室里。他手里拿着一把扳手,正在拧着什么东西。
各部门准备!
严宽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后面传出来。他坐在一个折叠椅上,脖子上挂着条毛巾,毛巾已经湿透了。
道具组!再检查一遍血浆包的位置!我要的是一枪打爆的效果,不是滋水枪!
刚才的镜头是,一个男人从三楼的窗户跳下来,砸在皮卡车的引擎盖上,然后被车里的人开枪打死。
演死尸的特技演员从引擎盖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腰。另一个工作人员跑过去,帮他检查身上的血浆包。
不远处,陆远和艾曼纽坐在遮阳棚下的躺椅里。
陆远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一条牛仔裤。艾曼纽也是类似的打扮,但她的夹克是酒红色的。他们两个人都戴着墨镜。
一个化妆师正在给陆远的脸上涂着什么东西。是一种深色的油彩,看起来像灰尘和机油的混合物。
可以了。化妆师直起身子,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陆总,您的妆化好了。
陆远点了点头。
要喝点什么吗?艾曼纽侧过头问他。她手里拿着一瓶冰镇苏打水,瓶身上凝结着一层水珠。
不用。
艾曼纽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她的口红在瓶口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
下一场戏,你紧张吗?她问。
你呢?陆远反问。
艾曼纽笑了一下,把苏打水放在旁边的矮桌上。我演过比这惊险得多的场面。我在悬崖上吊过威亚,也在水下和鲨鱼待过一个笼子。
那是你。陆远说,我是第一次。
艾曼纽看着他。可我没在你脸上看到紧张。
可能是墨镜的原因。
片场另一边,副导演正在用扩音器喊话,让群众演员就位。
那些群众演员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手里都拿着假的冲锋枪。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不远处,车身擦得锃亮。这辆车等下会被陆远驾驶,载着艾曼纽,从一条布满了集装箱的窄巷里冲出来。
后面会有三辆黑色的越野车追着他们。那些群众演员就是坐在越野车里的人。
韩秀雅走到了遮阳棚下。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
陆总,车检已经完成了,绝对安全。她对陆远说。
韩秀雅又对旁边的保镖队长叮嘱了几句,然后走开了。
她在片场的边缘来回走动,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一个女侍者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杯咖啡。
她把一杯咖啡放在陆远面前的矮桌上。陆董,您的咖啡。
然后又把另一杯递给艾曼纽。贝阿小姐,您的。
谢谢你,亲爱的。艾曼纽摘下墨镜,对她眨了眨眼。
各单位注意!严宽的声音再次响起,演员就位!准备拍下一条!
陆远站起身。
艾曼纽也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并排向那辆奔驰车走去。
Remember,艾曼纽说,声音很低,等下我会从副驾驶的窗口探出身子开枪。所以你要开稳一点。
我知道。
别让我掉下去。她又补充了一句。
陆远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不会的。
他为她拉开车门。艾曼纽坐了进去。然后他绕到另一边,自己也坐进了驾驶座。
车里的空间很小。
他能闻到她身上香水的味道,和她头发上发胶的味道。
车窗外,场记拿着场记板,在镜头前地打了一下。
Action!
陆远发动了车子。
奔驰车像一支离弦的箭,从集装箱之间的缝隙里猛地冲了出去。
后面的三辆越野车紧跟着追了出来。
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艾曼纽的头发。她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道具手枪,熟练地打开保险。
陆远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漂亮的漂移,躲过了一个倒在地上的油桶。
一个油桶是真的,里面装满了水。另一个是道具,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记住了它们的位置。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身在剧烈地晃动。
艾曼纽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对着后面紧追不舍的越野车扣动了扳机。
枪口喷出火光。
并没有子弹射出去。但是后面的越野车里,预先安装好的血浆包瞬间爆开。挡风玻璃上溅满了红色的液体。
一辆越野车失控,撞向了旁边的集装箱。
这一切都在严格的计算和排练下进行。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时机,都精确到了秒。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陆远驾驶的奔驰车即将冲出巷道的尽头时,巷口突然冲出来一辆摩托车。
一辆真正的摩托车。不是剧组的道具。
骑摩托车的人戴着黑色的头盔,看不清脸。
摩托车的目标很明确。
不是车,是车里的人。
是探出车窗的艾曼纽。
陆远在看到那辆摩托车的瞬间,就踩下了刹车。
但是来不及了。
车子的惯性太大。
他的左手在方向盘上猛地一转,右手几乎是同时伸了过去,一把抓住艾曼纽夹克的后领,把她整个人都拽回了车里。
她的头撞在了车门上。
摩托车和奔驰车擦身而过。
摩托车手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枪。
是一把匕首。寒光一闪。
匕首划过了奔驰车的车门。
留下一道长长的、刺眼的划痕。
如果陆远晚了半秒。
那道划痕,就会出现在艾曼纽的脖子上。
摩托车没有停留,加速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所有人都愣住了。
片场一片死寂。
只有奔驰车的引擎还在嗡嗡作响。
cut!cut!cut!!!
严宽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起。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手里的对讲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保安!人呢?!都他妈死哪去了?!
秦岚已经带着人追了过去。但摩托车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追不上。
陆远熄灭了引擎。
车里很安静。
艾曼纽坐在副驾驶座上,还在发愣。她的头发很乱,额头撞在车门上的地方,红了一块。
你还好吗?陆远问。
艾曼纽慢慢地转过头。她看着陆远。
她没有回答。抬起手摘下了墨镜,手指有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