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陆远问道。
“……雪奈。”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
“雪奈？”
“是……是的！”
“雪奈。”陆远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很好听。”
女孩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垂到胸口。
“把头抬起来。”
雪奈的身体又是一颤。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依然不敢直视陆远，只是落在温泉水面上，看着那些不断升腾的热气。
“看着我。”
雪奈的身体绷得更紧了。最终，她还是抬起了眼，目光和陆远在空中相遇。
只对视了一秒，她的眼神就慌乱地移开了，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你的眼睛很好看。”陆远说。
雪奈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自己的眼睛，但手举到一半，又触电般地放下了。
“很清澈。像这里的雪一样。”陆远继续说，“我的下一部电影，需要这样一双眼睛。”
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雪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冰雪冻住的雕像。
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竹叶上的冰凌互相碰撞，叮当作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时间过得很慢。
雪奈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她的瞳孔，似乎在慢慢地放大。她的胸口，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您……您在说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说，我想请你，来演我的电影。”陆远说，“做一个演员。”
她看着陆远，眼神里充满着无法理解的茫然。
“演员……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先生，您……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我……”
她开始语无伦次。
“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服务员……我什么都不会……我长得也不好看……我……”
“你今年多大？”陆远打断了她的话。
“……十八岁。”
“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
“因为……”雪奈低下头，声音又小了下去，“家里……需要钱。”
“当演员，可以赚很多钱。”陆远说，“比你在这里做一辈子服务员赚得都多。”
雪奈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陆远。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昏黄的灯光，也映着漫天的风雪。
巨大的、从未有过的诱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罩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又重又急。
是圈套吗？是骗局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能看到的，可以抓住的光。
“为什么……是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为什么。”陆远说，“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我觉得你可以。这就够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雪奈再次直起身子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迷茫。
“先生，”她说，“如果……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我，愿意。”
…………
“明天开始，你不用在这里工作了。”
雪奈的身体动了一下，她的嘴唇张开，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会让渡边先生给你安排一个住处，找专门的老师教你表演、台词和形体。”陆远说，“电影开拍前，我需要看到你的进步。”
“……是。”她小声回答。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是那种用指节轻轻叩击木门的声音。
“陆先生，是我，渡边。”门外传来渡边健的声音。
“进来。”
障子门被缓缓拉开。
渡边健跪在门外，对着陆远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身后，还跪着一个女人。
“陆先生，深夜打扰，非常抱歉。”渡边健说，“这位是高桥梨奈小姐，是我们西宝株式会社的演员。
她看了您新电影的内部试映版，非常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您表达她的敬仰之情。”
他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身后的那个女人，也跟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起来吧，都进来坐。”陆远说。
“是。”
渡边健站起身，侧身让出身后的女人，然后自己才走进房间，在陆远旁边的位置跪坐下来。
那个叫高桥梨奈的女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上面用金线绣着流云的图案。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插着一支简单的珍珠发簪。她的妆容很淡，但五官很精致，眉眼之间有一种沉静的气质。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走到矮桌前，在陆远对面的位置，缓缓跪坐下来。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她进来之后，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一直跪坐在旁边的雪奈，把头埋得更低了，身体也缩得更紧了。
“陆先生，晚上好。我是高桥梨奈。”她的声音很柔和，像清泉流过山石，“冒昧来访，请您见谅。”
“高桥小姐客气了。”陆远说。
“我看了《江城午夜》的试映版。”她说，“非常精彩。无论是镜头语言，还是故事的节奏，都让我感到震撼。我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一部让人心动的爱情电影了。”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陆远的眼睛。
渡边健在一旁补充道：“梨奈是我们日本目前最受欢迎的女演员，她主演的电影，连续三年都是票房冠军。她对剧本的要求非常高，能得到她的称赞，说明您的电影确实是杰作。”
“我个人，非常喜欢电影里艾曼纽·贝阿小姐饰演的那个角色。”高桥梨奈继续说，“独立、迷人，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感。是一个非常有层次感的女性形象。”
她停顿了一下。
“所以，当我听说神话娱乐的下一部电影也在筹备中，我……有了一个非常冒昧的想法。”
“哦？”
“我想……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出演您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她说完，对着陆远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只听得到窗外风雪的声音。
陆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