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读会,正式开始。
会议由莎拉·詹金斯主持。她先是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故事的背景和人物关系。然后,便进入了分角色读稿的环节。
“第一幕,第一场。地点,虚空之城,中央博物馆,古典艺术修复部。时间,下午。”莎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者的语调,念出了场景信息。
“一个年轻的男人,伊森·克罗夫特饰演的杰克,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游客服装,出现在了修复部的门口。”
伊森清了清嗓子,立刻进入了角色状态。他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带着一点轻浮、又带着一丝好奇的语气,念出了他的第一句台词:
“你好,请问……这里是修复部吗?我听说,这里有一位像天使一样的修复师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安雅·泰勒-乔伊。该她了。
安雅·泰勒-乔伊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白。她低下头,看着剧本上,那行属于“莉莉安”的台词。
“是的,这里是修复部。不过,这里没有天使,只有灰尘和快要死掉的油彩。”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带着一种长年累月与非生命体打交道所特有的、缺乏人情味的质感。她念白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伊森的眼睛。
完全符合剧本里,那个有点社交恐惧的艺术修复师的设定。
伊森笑了笑。他的表演,更加松弛了。他看着安雅·泰勒-乔伊,仿佛看到的,就是那个外表冷漠、内心敏感的女主角。
“那我一定是找错地方了。毕竟,能修复《星夜》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天使呢?”
读稿会,在一种平稳而专业的氛围中,继续进行着。
每一个演员,都在用自己的声音和理解,赋予角色最初的生命。文森特·凯恩偶尔会打断,就某个场景的实现方式,或者某个道具的功能,提出一些技术性的问题。
一切,都和任何一部好莱坞顶级制作的读稿会,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下午。
“第三幕,第十二场。地点,‘蜂巢’公寓,顶层。时间,午夜。”莎拉念道,“‘幻影’刚刚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盗窃,返回自己的安全屋。但她发现,有人在等她。”
“‘幽灵’。”
长桌旁,一直像雕塑一样沉默着的安雅·索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灰绿色的眼睛。
安雅·泰勒-乔伊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剧本里,这是两个顶尖高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正面交锋。
“你很厉害,”安雅·泰勒-乔伊稳了稳心神,念出了‘幻影’的台词。她的声音,刻意压低,模仿着那种强作镇定的感觉,“能找到这里,绕开了我所有的防御系统。”
安雅·索恩没有看她。她只是看着面前那片虚无的空气,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
“交出东西。”
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AI语音合成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对的压迫感。
仅仅是四个字,就让整个摄影棚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安雅·泰勒-乔伊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扮演的“幻影”,是一个强大的黑客,一个智力超群的罪犯。她为此,啃下了一整本技术文档。她以为自己已经无限接近这个角色了。
但安雅·索恩,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坐在那里,然后,说出了四个字。
她就成了“幽灵”。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了安雅·泰勒-乔伊的心头。她知道,这已经不是技巧层面的差距了。这是一种……存在层面上的,降维打击。
陆远看着两个安雅。他没有说话。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他要让安雅·泰勒-乔伊,这个被整个好莱坞捧在手心里的天才女演员,亲眼看到,真正的“武器”,是什么样子的。
他要让她知道,她那点引以为傲的天赋和技巧,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一文不值。
他要的,不是一个会表演的演员。
他要的,是一个愿意将自己彻底打碎,然后,奉献给他,让他重新锻造成“武器”的……灵魂。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觉悟,安雅。
陆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是就此沉沦,还是……浴火重生?
读稿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没有人去参加剧组的聚餐。所有人都被今天下午,最后那场只有两句台词的对手戏,震慑住了。
伊森·克罗夫特神色凝重地,拉着莎拉·詹金斯,走向了停车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文森特·凯恩则拿着一叠新的图纸,直接回了自己在片场的办公室。
安雅·索恩,从头到尾,都像一个局外人。读稿会一结束,她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摄影棚里,只剩下了陆远,和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的安雅·泰勒-乔伊。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铂金色的短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陆远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
“感觉怎么样?”他平静地问。
安雅·泰勒-乔伊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
“我……做不到。”她的声音,沙哑,干涩,“我演不了她。我甚至……无法理解她。她……她不是人。”
“她当然是人。”陆远说,“她只是,比你,更早地,舍弃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比如,自我,情感,以及……恐惧。”
“走吧。”陆远没有再多做解释。
“去哪儿?”
“去一个,能让你找到答案的地方。”
同一时间,日本,东京,神话游戏总部。
巨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工藤静香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如同由无数精密电子元件组成的、繁华到令人窒息的城市。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自从美日联合宣布半导体技术封锁之后,她和她的团队,就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他们夜以继日地,试图在7纳米的制程上,通过优化架构和算法,去复刻出原本为3纳米芯片设计的性能。
这就像,要求一群工匠,用青铜,去打造出一把能够媲美大马士革钢的宝剑。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