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入首尔璀璨的夜色。
这一次,目的地不再是繁华的江南区,而是相对陈旧、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麻浦区。这里,是许多中小型娱乐公司的聚集地。
当黑色的雅尊轿车,最终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普通公寓楼下时,朴志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
“老板,这里就是……她们的宿舍。因为公司之前的资金……比较紧张,所以……”
“我知道。”陆远打断了他。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这栋公寓楼。墙皮有些剥落,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带着一种温暖的、昏黄的色调。楼下,有便利店,有小吃摊,几个刚刚放学的学生,正嬉笑着追逐打闹。
充满了烟火气。
和他那座冷冰冰的、悬浮在云端之上的伊甸园,截然不同。
“走吧。”
陆远带着秦岚和朴志勋,走进了公寓楼。没有惊动任何人。电梯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泡菜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一行人,最终在五楼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朴志勋上前,按响了门铃。
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压低了声音的惊呼和脚步声。几秒钟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张素面朝天,却依旧精致得像洋娃娃般的脸,出现在门后。是队长李知恩。她的头发还是湿的,显然是刚刚洗过澡,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和灰色的运动短裤,露出一双笔直修长、因为常年练舞而带着紧实肌肉线条的大腿。
当看到门外站着的,不仅是公司总监朴志勋,还有那个只在财经杂志和新闻照片上出现过的、如同神只般的男人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老……老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含混不清的韩语,挤出了这个词。
陆远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安静地,审视着她。那目光,穿透了她简单的衣着,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材质和成色。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他开口说。
“啊……是!请进!快请进!”李知恩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地,将门完全打开,然后,对着身后那间不大的客厅,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都出来!老板来了!”
几秒钟后,客厅的沙发上,卧室的门口,瞬间多出了四道同样惊慌失措的身影。Lisa,Jennie,金智秀,朴彩英……她们几乎都和李知恩一样,刚刚结束高强度的训练和声乐课,洗完澡,穿着最简单的居家服,脸上没有任何妆容。
一时间,狭小的客厅里,站满了五个不知所措的、却又美得各有千秋的年轻女孩。空气中,弥漫着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青涩而好闻的香气。
她们站成一排,像一群等待检阅的、紧张的新兵,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坐吧。”
陆远走到那张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布艺沙发前,坐了下来。他的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眼前这五个女孩。
他在她们的脸上,看到了紧张,看到了好奇,看到了兴奋,也看到了,隐藏在最深处的,对未来的、野心勃勃的渴望。
很好。
这些,都是最优质的、等待雕琢的璞玉。
“晚饭吃了吗?”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邻居家的小孩。
女孩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队长李知恩,鼓起勇气回答:“报告老板……还没……”
“吃的什么?”陆远继续问。
李知恩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她指了指茶几上,那几份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外卖盒子。上面,印着附近一家紫菜包饭快餐店的LoGo。
陆远点了点头。没有评价,也没有说任何话。
但他越是这样平静,女孩们心中的压力,就越大。她们感觉,自己的一切,生活、梦想、未来,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握在了手心里。而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决定她们是绽放,还是凋零。
李知恩的心,跳得飞快。她知道,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老板,”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陆远的眼睛,“关于下午的代言谈判……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认为,永恒少女和‘新肤’系列的合作,不应该只局限于商业层面……”
她的话,还没说完。
陆远抬起了手,打断了她。
“你们这里,谁是队长?”他问。
“是……是我。”李知恩的脸,又红了几分。
“很好。”陆远站起身。
“现在,我命令你,带着你的队员,收拾好你们所有必要的个人物品。给你们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他的目光,扫过客厅里那几张小小的、挤在一起的单人床,“离开这个地方。”
“你们的‘神话’,从现在开始。而不是在谈判桌上。”
同一时间,空中堡垒“伊甸园”,核心研发区。
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白色世界。
墙壁、地板、天花板,都由一种可以自由调节透明度和亮度的、散发着柔光的特殊材料构成。空气中,没有任何灰尘,恒温恒湿,安静得只能听到大型服务器散热系统发出的、如同潮汐般的低沉嗡鸣。
工藤静香和她那二十七名从日本紧急转移过来的核心技术团队成员,已经在这里,度过了近十天。
这十天,对他们来说,像是十年。又像是,抵达了技术天堂。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任何商业机密的外泄,不用应对任何来自竞争对手的骚扰。一日三餐,由专业的营养师搭配好,准时送到每个人的独立休息舱。他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心无旁骛地,去攀登那座名为“科技”的高峰。
此刻,工藤静香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由无数数据流瀑布组成的全息光墙前。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菌研究服,盘起的头发上,戴着一个轻便的脑机接口。
她的面前,悬浮着一个“神话一号”主机的三维解构模型。
“……不行,第七号方案,失败了。”她看着光墙上,那条代表着性能测试的红色曲线,在达到某个峰值后,开始断崖式下跌,最终归零,语气里,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我们在7纳米的制程上,无论如何优化散热和功耗比,都无法稳定地,驱动‘起源’引擎超过二十分钟。”
“部长,”她身旁,那个脸上长着雀斑、看起来很年轻的首席架构师田中健,同样一脸倦容,“我们是不是……该考虑,降低引擎的渲染标准?比如,放弃全局光线追踪,或者,将粒子特效的数量,减少一半……”
“不行。”
工藤静香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男人,在内华达州的沙漠里,第一次向她展示《起源》时的场景。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妥协”的产品。
他想要的,是一个“颠覆”时代的神器。
“这不是引擎的问题,”工-藤静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我们‘思考’的方式,出了问题。”
“我们一直在用传统的思路,试图在有限的物理空间里,去压榨硬件的性能。但如果……我们换一个方向呢?”
她的手指,在空中快速地挥动。
全息光墙上,那副复杂的芯片架构图,瞬间被切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如果,芯片的运算,不只是发生在芯片内部呢?”
她缓缓地开口,说出了一个在场所有技术人员,都闻所未闻的、近乎疯狂的想法。
“如果,我们能开发出一种新的‘云-端协同算法’。将那些最消耗资源的运算,比如光追和AI演算,交由‘伊甸园’的超级量子计算机集群来实时处理。然后,通过一种全新的、超低延迟的加密数据流,将结果,传输回用户的主机进行渲染……”
“这样一来,我们甚至不需要3纳米芯片。7纳米,14纳米,甚至28纳米的芯片,都可以完美地运行《起源》。终端的‘神话一号’主机,将不再是一个‘计算机’,它会变成一个……‘接收器’。一个通往云端虚拟世界的……‘钥匙’。”
整个研发中心,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工藤静香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震惊到失语。
将云计算运用到游戏领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将整个游戏的‘核心运算’都放在云端,再实时传回终端?这中间需要克服的数据传输带宽、延迟、以及信息安全问题,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几乎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但这里,是“伊甸园”。
这里,拥有着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计算能力,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网络技术。
“部长……”田中健张了张嘴,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这……这是革命……这是在,重新定义‘游戏’这个词。”
“不。”
工藤静香看着光墙上,那片等待她去描绘的空白,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执行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