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首尔的所有尘埃都已落定。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陆远带着秦岚,登上了返回日本的专机。
韩国的牌局,已经结束。
是时候,去处理另一个更棘手的麻烦了。
2029年,4月上旬。
日本,东京,神话游戏总部。
位于六本木新城顶层的神话游戏总部,气氛肃穆得像一座正在进行精密手术的战时指挥中心。
工藤静香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更加清瘦了。她将一头利落的短发扎在脑后,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色研究服,脸上虽然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里,却依旧燃烧着一股偏执而又明亮的火焰。
“美国商务部联合mEtI(日本经济产业省),在三天前,发布了最新的《新兴技术出口管制条例》。”工藤静香站在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前,向刚刚抵达的陆远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段措辞严厉的官方公告。
“这份条例,将所有与EUV光刻技术相关的设备、材料、软件,乃至于……技术顾问服务,都列入了‘国家战略安全’的管制清单。任何向我们,或者我们的供应商,提供相关支持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危害国家安全’。”
“索尼和任天堂,已经单方面终止了与我们的合作开发协议。台积电和三星那边,也发来了措辞模糊的邮件,委婉地表示,无法再为我们提供3nm和5nm的芯片代工服务。”
“我们从‘伊甸园’转移过来的团队,虽然在算法上取得了突破,但在物理层面,我们的‘神话一号’,现在成了一具没有心脏的……空壳。”
工藤静香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客观地陈述着事实。但任何都能听出她话语里,那股被压抑着的愤怒和不甘。她们的心血,被一纸政令,扼住了喉咙。
陆远安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知道,这背后,依旧是华尔街那几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在韩国的失利,让他们恼羞成怒,转而在日本这个他们拥有更大影响力的棋盘上,下了更狠的重注。
他们想从根源上,彻底扼杀“神话一号”诞生的可能性。
“技术上,有没有替代方案?”陆远问道。
“有。”工藤静香立刻切换了屏幕,上面出现了一张复杂得令人头晕的芯片架构图。“我们可以放弃追求极致的3nm制程,转而使用相对成熟的7nm制程工艺,配合我们在‘云-端协同算法’上的优势,依旧可以实现80%以上的性能目标。但问题是,目前全球范围内,拥有成熟77nm EUV光刻技术的,只有荷兰的ASmL。而ASmL的最大股东,就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是美国资本。
这是一条死路。
对方已经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从技术、生产到政治,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我知道了。”陆远站起身,“量产的事情,先放一放。你们继续在软件和生态系统层面进行优化。硬件的问题,我来解决。”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工藤静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想不通,在这种已经被完全封死的绝境下,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决”。除非,陆远能让美国总统和日本首相,亲自为他修改法案。
但这,怎么可能呢?
走出会议室,陆远坐进了一间无人的休息室。
秦岚无声地,递过来一杯热茶。
“日本经济产业省的现任大臣,是谁?”陆远问道。
“相良正明。”秦岚立刻回答道,仿佛这个名字,早已刻在了她的脑子里。“62岁,日本政坛传统世家‘清和会’的骨干成员。作风保守,极度亲美。这次的管制条例,他就是最主要的推手。”
“他的家庭呢?”
“妻子相良真纪子,58岁,是日本花道‘远州流’的宗家继承人,常年闭门研习花道,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有一个女儿,相良千雪,24岁,去年刚从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目前在京都的一家寺庙里,进行修行,对外宣称是为家族祈福,具体原因不明。相良正明还有一个情人,是银座一家高级俱乐部的头牌,名叫美代子。”
秦岚像一个没有感情的AI,迅速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信息,汇报了出来。
“相良千雪……”陆远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一个东大法学部的高材生,不在毕业后进入仕途,或者嫁入豪门,反而跑到寺庙里去‘修行’?有意思。”
“去查一下,她在修行的那座寺庙。”陆远吩咐道。
“我要她全部的资料。以及……想办法,为我安排一场,与她的‘完美邂逅’。”
要撬动一个坚固的堡垒,有时候,并不需要用攻城锤。
只需要找到一条,无人知晓的密道。
而这位躲在寺庙里“修行”的大小姐,闻起来,就像是那条密道的……入口。
同一时间,日本,京都。
一座不对外开放的、名为“寂光院”的古老尼寺深处。
午后的阳光,透过庭院里那棵数百年的古松枝叶,在布满了青苔的石径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线香味。
这里,是京都最神秘、也是门槛最高的修行地之一。能进入此地修行的,无一不是出身显赫的贵族或豪门后裔。
相良千雪,就跪坐在其中一间素雅到极致的茶室里。
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和服,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在脑后。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套古朴的茶具,手边,是一本翻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批注的《法华经》。
她的长相,继承了母亲的古典美,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但她的眼神,却和她24岁的年纪,毫不相符。那是一双过于平静、甚至有些……空洞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茶室的纸门,被轻轻地拉开了。
一位身穿灰色僧衣、年事已高的老尼姑,端着一份精致的茶点,走了进来。
她是这座寂光院的主持,静心师太。
“千雪,休息一下吧。”静心师太将茶点放在她面前,温和地说,“你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相良千雪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多谢师太。我没有烦恼,又何谈静心。”
“没有烦恼,才是最大的烦恼。”静心师太看着她,叹了口气,“你父亲的电话,今天早上又打来了。他希望你能在下个月,结束修行,回东京去,参加一场相亲。对方,是财务省副大臣的儿子。”
听到“父亲”和“相亲”这两个词,相良千雪那一直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终于,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极淡的厌恶。
“我的婚姻,不是早就已经被当成,巩固他在派阀内地位的筹码,拿去交易了吗?”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跟谁相亲,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换一个,需要我向他卑躬屈膝的男人而已。”
“千雪,不可如此偏激。”
“偏激?”相良千雪终于抬起头,看向静心师太。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的光芒。
“师太,您告诉我,众生平等。可为什么,我从一出生,就要被贴上‘相良家女儿’的标签?为什么我的所有人生轨迹,都必须为家族的利益而服务?我努力考上东大,拿到最优的成绩,只是为了能成为一个更有价值的、可以卖出更高价钱的……商品。”
“我来这里修行,不是为了静心。我只是想找一个,可以让我逃离那个世界的、安静的……坟墓。”
静心师太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绝美而又绝望的脸,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个孩子,早已被那个名为“家族”的牢笼,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所谓的“修行”,不过是一种无声的、消极的……反抗。
就在这时,茶室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名小尼姑,在门外恭敬地行礼。
“师太,外面有一位施主,指名要见您。他说,他想为本寺,捐赠一座……藏经阁。”
静心师太微微蹙眉。
寂光院从不接受任何非皇室或五摄家之外的捐赠,这是从建寺以来就立下的规矩。
“是哪家的施主?”
“他说,他姓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