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良千雪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第二天，就如同陆远所预料的那样，一场代号为“雅典娜”的、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全球性舆论塑造行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神话集团遍布世界的媒体力量，如同一台被瞬间激活的、精密至极的战争机器，开始全力运转。
《时代周刊》亚洲版的封面上，是相良千雪在那场发布会上的特写照片。她那身纯黑的连衣裙，与背后闪光灯汇成的白色海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张年轻、苍白、美丽却又写满了决绝的脸，被赋予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标题——《东方的圣女贞德：一位日本贵族女性向古老父权发起的战争》。
《纽约时报》的国际版，用整整两个版面的篇幅，深度剖析了“相良现象”。文章从女权主义、青年政治、以及东亚传统家族文化的瓦解等多个角度，将相良千雪的行为，定义为“一个新时代开启的、不可逆转的标志性事件”。
而在欧洲，从英国的bbc到法国的《世界报》，无一例外地，都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勇敢、智慧、为了公理与正义不惜与自己阶级决裂的悲剧英雄。她的故事，被迅速包装成了一个最符合西方精英社会口味的、关于“反抗与觉醒”的完美样本。
互联网上，神话娱乐旗下的mcN机构与合作的网络推手，更是将这股浪潮推向了极致。相良千雪在记者会上那段关于“僵化体制”的发言，被剪辑成了无数个不同语言版本的短视频，配上激昂或悲壮的音乐，在tiktok、Youtube等平台上病毒式传播。以“#breaktheoldworld”为标签的挑战活动，在全球范围内吸引了数以千万计的年轻人的参与。
在日本国内，这股舆论浪潮的威力则更加惊人。
相良千雪的支持率，在短短几天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飙升。尤其是在二十至四十岁的女性群体中，她的支持率甚至超过了80%。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政治家，而是成了一个文化符号，一种精神寄托。无数的年轻女性，将她的照片设置成手机屏保，购买与她同款的黑色连衣裙，模仿她清冷而又坚定的妆容。
旧有的政客们，面对这种前所未见的、完全不按传统牌理出牌的“网红式”竞选，彻底陷入了恐慌与茫然。他们习惯了在密室里进行利益交换，习惯了依靠派阀和桩脚来拉拢选票，却从未想过，政治，可以这样玩。
而这场滔天风暴的始作俑者，却早已平静地，离开了风暴的中心。
2029年，5月初，清晨。
从京都返回东京的专车上。
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秦岚的声音平稳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向陆远汇报着最新的舆情数据。
“……老板，根据最新的民调，相良小姐的国民综合支持率已经突破了45%，在历代所有首相候选人中，创造了史无前例的初期记录。‘雅典娜计划’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超额完成。”
“嗯。”
陆远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秦岚递过来的平板电脑上，而是望向了远处那片笼罩在晨雾中的、东京的城市轮廓。
他的神情，平静得像是在听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天气预报。仿佛眼前这足以让任何政治家都为之疯狂的数字，在他眼中，不过是实验室里一组再正常不过的参数。
“还不够。”他淡淡地说道。
秦岚微微一怔。在她看来，如此压倒性的民意，已经足以碾碎任何来自旧势力的阻碍。
“支持率，只是沙滩上的城堡，看起来庞大，但根基不稳，一场海啸就能将其冲垮。”陆远收回目光，看向秦岚，“她现在的支持者，是流动的、情绪化的年轻人。要让她真正坐稳那个位置，还需要一样东西，来为她打下最坚实的、任何海啸都冲不垮的地基。”
“您是指……”秦岚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
“日本社会，终究是一个建立在森严等级之上的保守社会。民意如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但在水的上面，始终漂浮着一层，看不见的、却坚如寒冰的‘权威’。”陆远的手指，在车窗上轻轻敲击着，“要让这艘船安稳地航行，就需要得到那层寒冰的……默许。”
他转过头，下达了新的指令。
“联系宫内厅，就说神话集团感谢皇室此前对‘神话文化基金会’的支持，我希望能亲自登门，向天皇陛下，汇报我们关于‘日本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项目的构想，并寻求他的指导。”
“是。”秦岚恭敬地领命。她知道，老板的棋局，已经进入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收官”阶段。
三天后，东京，皇居。
在经过了宫内厅繁琐到近乎苛刻的礼仪与背景审查之后，陆远的拜访请求，最终得到了许可。
他乘坐的那辆黑色迈巴赫，在皇宫警察的引导下，缓缓驶过那座着名的二重桥，进入了这片几乎与现代东京彻底隔绝的、古老而又神秘的禁地。
车窗外，是精心修剪过的、巨大而苍劲的黑松林，宽阔的碎石子路，以及远处那被护城河所环绕的、古老的城墙与角楼。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界要凝重几分。行走在这里的每一个宫内厅职员，都穿着一丝不苟的制服，迈着小而快的步子，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谦卑的表情。
陆远在一个名为“桔梗门”的地方下了车，一名身穿高级西装、头发花白的侍从长，已经在那里等候。
“陆先生，陛下正在‘吹上御苑’的茶室等您。”侍从长的英语，带着一种老派而典雅的口音，他向着陆远深深鞠躬，姿态无可挑剔。
在侍从长的引领下，陆远穿过了数重庭院与回廊。他注意到，这里的一切，都美得有些不真实，也……压抑得有些不真实。每一棵树的姿态，每一块石头的摆放，每一片青苔的生长，似乎都遵循着某种不可逾越的古老规则。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掩映在茂密林木之中的、看似朴素的木质建筑前。
这里，就是天皇与家人日常起居的“吹上御苑”。
脱下鞋，走上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侍从长将他引到了一间雅致的茶室门口。
“陛下就在里面。”
拉开那扇绘有淡雅山水画的纸门，一股混合了沉香与榻榻米清香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