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校场那场斩铁如泥的测试,其影响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远。
“洪武钢”三个字,如同一道密旨,在应天府的权力顶层悄然流传。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新材料,更是一种足以改变战争天平的绝对力量。
太子朱标的东宫,一时间门庭若市。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国公、侯爵,此刻都像是闻到腥味的猫,想方设法地想要从太子这里,为自己麾下的军队,多争取哪怕一百斤的“洪武钢”配额。
朱标在享受着这份尊荣的同时,心中对张伟和他的格物坊,也愈发地看重。
而作为这一切的最终决策者,皇帝朱元璋,在最初的狂喜过后,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更宏大、更遥远的地方。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朱元璋没有批阅奏章,他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大明舆地图》前,目光如炬,在那片辽阔的疆域上,来回巡视。
张伟静静地侍立在一旁。他知道,皇帝陛下在深夜单独召见,绝不是为了夸奖他几句那么简单。
在沉默了足足一刻钟后,朱元璋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只有开国之君才有的、对江山社稷的深沉思虑。
“张伟,你为朕的将士,造出了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但这还不够。”
他伸出那只布满了老茧的手,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的北方防线上。
“朕的江山,也需要一副铠甲。一副,足以抵御风霜,抵御蒙古铁骑,让朕的子孙后代,能高枕无忧的,永恒铠甲!”
他的手指,沿着长城的走向,一寸一寸地划过。
“长城,是我大明的脊梁,但多处已是断壁残垣。还有这几条孽龙!”他指向奔腾的黄河、长江,语气中透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年年泛滥,岁岁决堤,吞我良田,害我子民!朕要将它们,彻底锁起来!”
“京师的城防,更要固若金汤!朕要这应天府,成为一座任谁也无法攻破的万年帝都!”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张伟,那眼神中,充满了帝王的期许,也充满了现实的无奈。
“可这些,哪一样不是要开山采石?哪一样不是要耗费巨万的民夫与钱粮?工期动辄以十年计,太慢了!”
“朕没有那么多的十年可以等。张伟,你的‘格物之学’,可能为朕,为朕的江山,也造出一副,坚不可摧的铠札?”
来了!
张伟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了起来。
他知道,他所等待的那个,能让格物坊的价值,从“利器”层面,上升到“国本”层面的,终极机会,终于来了!
“回陛下,”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用布包包裹的方形硬物,不卑不亢地说道,“臣,正有此物,要献给陛下。”
朱元璋和侍立一旁的朱标,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张伟将布包层层打开,露出来的,是一块其貌不扬的、灰扑扑的“石头”。
“此物,臣称之为‘水泥’。”
“水泥?”朱元璋眉头微蹙,这名字听起来,确实寻常了些。
“是。”张伟解释道,“陛下,您刚才所言,无论是修长城,还是筑河堤,其根源,都在于‘石’。而开山运石,之所以耗时耗力,是因为我们,是在‘搬运’山,而不是在‘创造’山。”
“创造山?”这个说法,让朱元璋和朱标,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
“正是。”张伟将手中那块灰色的水泥块,双手奉上,“陛下,请您亲手一试此物的坚硬。”
朱元璋半信半疑地接过,入手处,竟是分量十足,与青石无异。他用手指使劲按了按,又用指甲划了划,那水泥块竟是纹丝不动,其坚硬程度,远超寻常砖石!
“此物当真……是泥土所制?”朱元璋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回陛下,此物乃是以石灰石、黏土为料,经高温煅烧,研磨成粉。看似寻常,但它有一个,神鬼莫测的特性。”张伟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我们不再需要,劳民伤财地去开山采石,也不再需要,去搬运那重若千钧的巨石。”
“我们只需要,将沙子、石子,与这‘水泥’粉末,再和上水,搅拌成泥浆,便能随心所d欲地,浇筑出,我们想要的,任何形状,任何大小的‘人造巨石’!”
“它在潮湿之时,是柔软的泥。可一旦凝固,其坚,胜于山岩!其固,可抵御百年一遇的洪水!”
“甚至,”张伟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指向地图上那蜿蜒的长城,“我们可以将那‘洪武钢’,作为骨架,埋入其中。如此一来,钢为骨,水泥为肉,骨肉相连,便可造出,这天地之间,最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钢筋……混凝土……”
一个崭新的,足以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词汇,从张伟的口中,清晰地,吐了出来。
朱元璋呆住了。
朱标也呆住了。
他们父子二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脑海中,却早已是天翻地覆,波涛汹涌!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座座雄伟的关隘,不再需要工匠们一石一石地堆砌,而是在巨大的模具中,被一座座地“浇筑”出来,在短短数月之内,便拔地而起!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条条宽阔坚固的堤坝,如同两条灰色的巨龙,将那咆哮的黄河、长江,牢牢地锁在臂弯之内,从此再也无法肆虐!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条条平坦、坚固、足以让四驾马车并行的大道,从应天府,一直铺向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营造之术”了!
这是一种,改天换地的,神力!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比看到“洪武钢”时,还要炽热百倍的火焰!
因为他知道,“洪武钢”,是利刃,是矛。它能让他的军队,去征服敌人。
而这“水泥”,却是盾,是甲,是基石!它能让他的江山,变得万世永固,坚不可摧!
“好!好一个铜墙铁壁!”这位铁血帝王,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掌拍在舆地图上,那巨大的力量,震得整幅地图,都在微微颤抖。
“张伟!”他指着张伟,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朕命你,即刻,在格物坊,成立‘营造司’!朕要这灰色的粉末,将我大明边防、河堤,所有该加固的地方,都给朕铸成铁壁!”
“朕要让后世子孙,都看看!我大明江山,是何等的,固若金汤!”